晚上八点多,天色早已黑透,昏黄的街灯亮起,照射着空旷了许多的街道。
到了这个点,寻常黄包车夫早就收车了,再蹲守下去就会引起猜疑了。
于是林易一声令下,伪装成黄包车夫的队员们也陆续离开,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军情处大院。
经过一天的蹲守和跟踪,他们的精神持续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身体也早已酸痛僵硬。
充当临时指挥部的小会议室里,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队员们按照各自的划片,沉默地将一份份盯梢记录交到林易手中,上面详细记录了那十三个重点目标及其主子今天一整天的行程:
几点出门,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几点回家事无巨细,却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林易坐在桌前,一份份快速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
财政部参事一天都在宅邸内忙碌,偶尔出门也是去附近的杂货铺采买日常用品。
德洋行买办携雷头目一起,还带着几个手下去了趟码头货仓,似乎是清点一批新到的洋货,下午就返回别墅,再未出门。
那个数学教授去了一趟金陵大学,送了些文件,又讲了两堂课,行为毫无异常。
那位频繁出入日侨俱乐部的经理,今天倒是没去俱乐部,而是规规矩矩在古玩店上了一天班
其余几人,情况大同小异,要么深居简出,要么行程简单透明,完全看不出任何与间谍活动相关的蛛丝马迹。
确实如翟刚所说,跟踪盯梢是个水磨工夫,短期内难以见效,除非运气极好,正好撞见对方接头。
但很可惜,这次运气并没有眷顾林易。
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在现场弥漫开来,队员们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林易将最后一份记录放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
他知道,身为主将,此刻的自己绝不能流露出丝毫的动摇,否则会让手下怀疑方向的正确性,而且在那逐渐减少的倒计时中自乱阵脚。
他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而坚定的笑容,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的脸庞:“兄弟们,辛苦了!第一天布控,就能有这么详实的记录,非常不错!”
他走到队员们中间,拍了拍几个人的肩膀:“盯梢就是这样,十次里可能有九次都是无用功,但往往最关键的那条线索,就藏在最后一次枯燥的等待里!今天大家做得很好,稳住了阵脚,没有打草惊蛇,这就是最大的成功!”
“这些记录非常重要!”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纸:“它们帮我们排除了很多干扰项,让我们对这十三个目标的日常行为模式有了基本了解。这就是基础!没有今天的基础,就算明天他们真有异常举动,我们也发现不了!”
他的语气充满肯定和鼓励:“大家今天都累坏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明天一早,还要继续战斗!食堂给你们留了夜宵,肉管够!”
队员们听到林易的肯定和体贴的安排,脸上的疲惫消散了不少,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是啊!林长官说得对,盯梢本就是如此,哪怕立了军令状也没法立刻出成果。
那一颗颗原本在期限内有些焦灼的心,此刻都在林易稳坐钓鱼台的淡定和胸有成竹的自信下被逐渐感染,变得安定下来。
“谢谢林长官!”
“我们不累!”
“明天保证继续盯死他们!”
众人情绪被鼓舞起来,纷纷敬礼后,三三两两地离开会议室,朝着食堂和宿舍走去。
林易目送他们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重新坐回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那叠看似无用的记录,眉头再次锁紧。
方辰那边,怎么还没消息?
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
按照原定计划,无论有无收获,方辰都应该在八点半前回来汇报情况。
这么久没回来,是排查遇到了困难?
还是
就在林易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倾向于前者,甚至开始思考明天是否要调整搜寻策略时,会议室的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
方辰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气和难以抑制的兴奋冲了进来,脸上因为急促奔跑而泛着红晕,眼睛却因为兴奋而亮得惊人!
“林哥!找到了!找到了!”
方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他冲到林易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气息都有些不稳:“小月仙!苏晓婉!我们找到了!”
林易“嚯”地一下站起身,所有的疲惫和焦虑瞬间被这个好消息冲刷得一干二净:“好!干得好!人在哪找到的?”
“在下关码头附近的一家小客栈里!她买了半夜去武汉的船票,要是再晚点,恐怕就让她跑了!”
方辰语速极快,脸上满是后怕和庆幸:“我们的人拿着照片一家家客栈问,问到那家‘悦来客栈’时,老板一看照片就认出来了,说是有这么个姑娘,一个人来住店,神情恍惚,今天下午刚托他代买了半夜去汉口的船票!我们立刻上去敲门,她一开始吓得要死,我们好说歹说,想尽办法感化呃,好吧,最后还是用了点手段,连哄带骗,连蒙带吓,才把她给弄回来。”
林易顾不上去纠结这些细节,立刻追问道:“过程不重要,我只看结果,把人带回来了就行!现在人怎么样?受伤没有?”
方辰顿了顿,继续道:“人已经安全带回来了,没受伤,就是吓坏了,加上这几天颠沛流离,食不知味,身子有点虚弱。我回来时,正好碰上了翟科长,他让沈小曼上尉去照顾小月仙,我又让弟兄们拿了身干净衣服和一点吃的过去,现在沈上尉正陪着她说话,安抚情绪呢!”
“太好了!”林易重重一拳砸在掌心,眼中精光爆射:“干得漂亮!方辰!你们立大功了!”
说完,他立刻急切地抓起帽子:“走!带我去见见她!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