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跟着方辰快步穿过军情处大院略显空旷的走廊,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临时安置点。
小屋门口有两名队员持枪守卫,见到林易后立刻敬礼。
林易微微颔首,轻轻敲了敲门,听到沈小曼低低应了一声,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灯光柔和,布置简单但干净。
一个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正蜷缩在床角,身上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干净棉袍,正是苏晓婉,花名“小月仙”。
沈小曼上尉正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轻声细语地和她说着什么。
见林易进来,似乎欲言又止,沈小曼立刻站起身。
林易用眼神示意她到门外说话,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情况怎么样?”林易压低声音问道。
沈小曼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静和不易察觉的同情:“林长官,人已经初步稳定下来了,刚才给她喝了点热糖水,也吃了点东西。我以检查身体的名义简单看了一下,手腕、膝盖和手肘有几处淤青和擦伤,看起来像是摔倒或者磕碰造成的,新旧程度和火灾时间基本对得上,应该是在逃亡过程中弄伤的,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外伤或束缚痕迹。
林易点点头:“她有没有说,那天晚上是怎么从火场里逃出来的?”
沈小曼摇摇头:“还没来得及细问,我刚安抚住她的情绪,让她感觉安全一些。她还是很害怕,尤其对陌生人有很强的戒备心,您待会儿进去,可能需要多些耐心。”
“我明白,辛苦你了,沈上尉。若是方便,能否再请您多留一会,陪陪这个可怜的女孩,我们都是男子,恐怕会把她给吓着,不利于后续调查询问。”
沈小曼英气的眉毛一挑:“怎么?林组长认为我可以随意差遣?翟科长可是只让我来帮忙照顾一下小月仙。”
林易连忙道了个歉:“对不住!沈上尉误会了,我只是见她确实可怜,况且您也取得了初步信任再者说,此案的功劳簿上,我已同翟科长商量过了,将沈上尉列在前面。”
沈小曼的脸色缓和了些,微微点头,站到一旁,不再多说。
林易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努力让锐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一些,这才轻轻推门再次走进房间。
听到门响,床角的苏晓婉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又往里缩了缩,抬起惊恐的眼睛看向林易,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林易停下脚步,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
他脸上露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很轻:“别怕,苏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姓林,是金陵市警察厅便衣侦探大队的警长,专门负责调查听雨轩的火灾案子,我们是来帮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拉过刚才沈小曼坐的那把椅子,在离床稍远的位置坐下,避免给她造成压迫感。
“我,我认得你,你就是那天带队来检查的”苏晓婉喃喃重复了一句,眼神中的恐惧似乎减退了一点点,但戒备依然很深。
林易微微颔首,指了指中山装上别着的青天白日徽:“是的!我是官府的人,来为你们主持公道。”
苏晓婉偷偷打量着林易,见他虽然气质威严,但举止并不粗暴,言语也还算客气。
林易见她情绪稍缓,没有急着追问火灾的事,而是话锋一转,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听沈上尉说,你是徽州绩溪人?”
苏晓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迟疑地点了点头。
“绩溪是个好地方啊!”林易脸上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我几年前因公去过一次,山清水秀,徽墨歙砚,名不虚传。你们那儿的毛豆腐和臭鳜鱼,味道可真是一绝,别处吃不到那个味儿。”
提到家乡风物,苏晓婉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怀念和黯淡。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易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一个人离乡背井出来讨生活,很不容易。我们查案,也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让活着的人能安心。苏姑娘,你能从那么大的火里逃出来,是万幸,但你想过没有,那些没能逃出来的姐妹、伙计,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他们的家人也想知道真相如何”
说到这,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感染力。
苏晓婉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低下头,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
显然,火灾那夜的恐怖景象在她心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见对方情感上有所触动,林易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温和,带着鼓励:“苏姑娘,我知道回忆那些很痛苦,但你是唯一的见证者,你的话非常重要。能不能告诉我,那天晚上,火灾发生的时候,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任何细节,哪怕再小,都可能对我们找到纵火的真凶有帮助。”
苏晓婉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林易,嘴唇哆嗦着,似乎内心在剧烈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那天那天晚上,大概、大概是酉时末的样子,柳姑姑早早就闭门谢客了。她把我们都召集到一楼大厅,说今天官兵来查就是因为她这摊子被当官的盯上了,正想法子巧取豪夺,恐怕是难以为继了只好请大家吃顿散伙饭,以后各奔东西。”
说到这,她察觉到好像在当面说林易的坏话,于是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易的表情。
林易微笑道:“那天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发生了什么就说什么,你但说无妨,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小月仙心下稍安,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恐惧的余悸:“当时大家听到要散伙了,都十分伤感。柳姑姑就吩咐厨子做了一桌子好菜,还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说是来个不醉不归,于是大家都胡吃海喝起来。但是我刚好身子不太舒服,就没敢多喝,中途去了几趟茅厕,还吐了不少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