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骑行在城墙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他经过勿幕门,那里是西安城墙的小南门,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辛亥革命的先驱井勿幕烈士。
苏铭只是远远望了一眼,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各位,我家到了,我走了。】
【我看到前面的西北大学了。】
苏铭继续自顾自地说:
“墨子之所以能提出这样超前的思想,与他强调人可以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信念密不可分。这种观念与我们现代社会的主流价值观高度吻合,也是工商业文明的基本意识形态。”
“他主张‘尚贤选贤,能者为王’,让有智慧、有能力的人来治理国家,这里的‘选’字是重中之重。”
“这直接挑战了中国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皇权体系’。”
“在那个时代,王位由血缘决定,而非选举产生。”
“墨子的思想,无疑是向根深蒂固的世袭制发起了挑战。”
【墨子这个尚贤,有点像禅让制。】
【太理想化了,根本不可能实现。】
【可是科举制不就是选举贤能吗?】
【那是哄你的,没背景你能考上科举?你连书都读不了!】
【科举?呵呵,唐代都禁止商人的子孙参加科举,人家都不带你玩!】
“‘尚贤’的主张,直接动摇了‘血缘决定地位’的皇权体系。这导致墨子的理论不仅得罪了儒家,也直接威胁了历代统治者的权力基础。”
“所以中国古代长期采取‘重农抑商’政策,压制工商业文明发展。有的朝代甚至连工商业者的后代,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长期浸润在农耕文明思想体系的后果是,当中国近代面对西方文明冲击时,在从农耕文明向工商业文明转型的过程中,才发现必须清理掉被奉为真理的儒家观念。”
【两千年儒家文明,是你想改就能改的?改完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个商不是简单的做生意,做大了就要窃国,重农抑商是有道理的。】
【别带明朝,明朝商人参加科举的一大堆。】
【制度成就不了时代,只有时代才能成就制度。】
苏铭骑过含光门,到了西南城角,停了下来。
“墨家思想的再次被重视,是在鸦片战争后。”
“被外国列强打懵了的中国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两千年前被丢掉的东西,还挺有用,能让自己少挨打,甚至还能让自己站起来。”
“只可惜,这个过程是极其痛苦和挣扎的。”
“要问有多艰难,回头看看近代史就知道了,遭到长期打压的民族自信,让我们经历了百余年的浴血奋战和救国图强,依旧没有回到巅峰时期。”
“时至今日,我们还走在路上。”
【百年血泪史,挨了百年的打,近代史的历史课本,都比古代史的厚几倍。】
【中华民族:哼!记仇!】
【儒家去其糟粕其实还可以,但是墨家输了,导致我们走错了两千年。】
【人要学会辩证看待问题,无论是儒家还是孔子都是有优缺点的,不能把锅强硬的扣给某个东西上。】
【是吗?那我请问,儒家的优点在哪里?你以为你在现代读点书就了不起了?要是放在古代你屁都不是一个,还为儒家说话,儒家都瞧不上你!】
【不要过度神圣化孔子,他自己都承认自己不会种地,不事农桑。】
【我只知道教员曾经说过,孔子的思想很多是好的,但在他活着的时候都没人用,是因为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想要解决实际问题?看董仲舒啊!他解决了实际问题!直接把中华民族未来两千年,都带入到深沟里,爬都爬不出来!】
【教员明确表示不喜欢的是后来的孔子,因为后来的孔子是被皇帝裹挟的孔子,是封建统治阶级的孔子,是压迫人民的孔子。】
……
绍熙五年,九月。
秋意渐浓,殿内却气氛凝重。
新君赵扩端坐于御座之上,神情专注,略带一丝拘谨。
他的面前,一位身形清癯、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手捧书卷,慷慨陈词。
正是当朝大儒,新任焕章阁待制兼侍讲,朱熹。
“陛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而其纲领,则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八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而其根本,就在于‘修身’二字。”
朱熹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充满了学者的严谨与自信。
“君德正则朝纲正,朝纲正则天下安。故而老臣前日连上两札,恳请陛下正心诚意,读经穷理,皆为此故……”
赵扩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些走神。
他刚登基不久,朝堂之上,赵汝愚与韩侂胄两派明争暗斗,他这个皇帝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他请朱熹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来,是希望借其声望,为自己这不甚稳固的皇权,加上一道名为“道统”的护身符。
可听了这几日,朱熹翻来覆去讲的,都是要他这个皇帝如何克制、如何修身。
这让他感到一丝不适。
就在此时,天幕突然从攻城之战,画风一转,聊到墨子和孔圣人。
朱熹的讲学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着天幕上的直播,越看眉头越是紧皱。
赵扩原本对天幕的内容不太在意,毕竟千百年来孔夫子的地位一直很高,天下读书人甚至能做到只知孔夫子,不知圣上。
这种事情放到其他官员身上,那是必不可能的。
但是放在孔圣人身上,状况就截然不同了。
毕竟,活着的皇帝怎么能比得过死去的圣人呢?
可没想到,这天幕竟然一反常态,对孔圣人和儒家大肆批评。
嗯?等等?
赵扩越听越不对劲。
国贼?腐儒误国?吃人?糟粕?压迫人民?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
那可是孔圣人!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他一个皇帝都不敢明着这么说,到底是谁给这些后人的胆子,竟敢羞辱孔圣人?
后世人都不要命的吗?朝廷也不管的吗?啊?!!
他嘴巴越张越大,同时偷瞥向朱熹,想看看这位朱学士会作何反应。
啧啧啧,看看,朱学士的脸都黑了……
哎哎哎?他怎么开始发抖了?!他不会要气晕过去吧?
朱熹脸上的血色迅速上涌,从脖颈一直蔓延到额头,他终于忍不住了,手掌猛地拍在身前的案几上。
“砰!”
“竖子安敢狂言!”
他霍然起身,花白的胡须因为愤怒而根根抖动,连失态都顾不上了,对着赵扩拱手道:
“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此等妖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