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占回到自己的营里,准备迎接这个新的主将。
费允再次展开那封来自京城的调令,却是满肚子的怒气。
目光死死钉在“牛黄接任主将”那几个字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被利用、被抛弃的屈辱感混合着对巩喜碧等人的怨恨,在他胸中翻腾不止。
“狡兔死,走狗烹”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然而,一想到那份在密室被迫签下的“同盟书”,他更觉浑身冰凉。
皇上只不过利用自己暂时做代理主将,其实主将早有人选,而自己却还要精忠皇上。
但是,他又一想,自己今天和巩喜碧签定的同盟书,现在什么都不是,主将的职位也没有了,又被巩喜碧耍了一通。
这越想越憋闷的一口气无处发泄,他索性和衣倒在冰冷的床铺上,强迫自己入睡,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几天后,地平线上扬起烟尘,一彪人马从南面向北唐的大营奔驰而来。
探马飞驰来报:“启禀费将军,牛黄将军率两千亲兵,已至两里之外!请将军速去迎接!”
费允端坐帐中,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帐下,北唐大营的主要将领均已到齐,气氛凝重。费允早已将易帅之事告知众人。
此刻,他缓缓起身,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诸位,随我一同去迎接新任主将吧。”
众将跟随着费允走出了大帐。
营门外,牛黄高踞于雄健的战马之上,甲胄鲜明,顾盼之间尽是在西北边陲浴血积累的傲气与睥睨。他似乎对此次调遣浑不在意,神态轻松得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费允率领众将躬身相迎,将所有的愤懑与不甘死死压在心底,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顺笑容。他知道,从此刻起,眼前这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他必须重拾在刘世达麾下时的隐忍。
“你便是费允?”牛黄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回牛将军,末将正是费允。”费允躬身回答,姿态放得极低。
“嗯,自今日起,本将军便是此处主将。”牛黄宣布道,语气不容置疑。
“末将已接信使通传。自即刻起,您便是北唐军主将,末将愿竭诚辅佐,恪尽职守。”费允字句清晰,仿佛发自肺腑,唯有袖中紧握的双拳透露出他真实的心绪。
牛黄见费允态度恭顺,毫无抵触,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满意。他翻身下马,走到费允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费允身形微晃:“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本将军好好干,自有你的前程!”
“多谢牛将军提携!末将定当忠心不二,唯将军马首是瞻!”费允的回答流畅而恳切。
牛黄闻言,纵声大笑,志得意满地大步踏入军营。他身后紧随的两名亲信副将——李风华与王会因,也学着主将的姿态,眼角眉梢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从费允及一众旧将面前昂首而过。
在中军大帐内,费允一一交割了兵符印信、粮草册簿、防务图录等。当那枚沉甸甸的北唐主将印信被双手捧出时,费允感到心头一阵抽紧。李风华上前一步,几乎是夺了过去,随意放置在牛黄面前的案几上。
牛黄瞥了一眼将印,便开始介绍他带来的班底:“这位是李风华,这位是王会因,皆是我的得力臂助,今后便是我军的副将。”费允随即也将营中原有将领一一引见。
交接完毕,费允又道:“牛将军,这位是陈五,原为主将侍卫长,先后护卫刘世达将军与末将,一向尽职尽责。如今将军莅临,陈五理当继续担任您的侍卫长,护卫您的安全。”
帐外的陈五得知此事,胸口剧烈起伏,心中将牛黄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默默接受安排,成为了费允的一名普通侍卫。
降为副将后,费允的权力被大幅架空,军务几乎都由李风华和王会因把持。他整日待在狭小的偏帐中,无所事事,昔日的部将见他失势,来往也明显稀疏。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坐立难安。
思前想后,他决定再赴白城,寻王纵与巩喜碧,或许他们还有扭转局面的办法。如今他身边仅剩陈五及十名侍卫,一行人轻装简从,策马直奔白城。
抵达白城,早有眼线通报王纵。王纵亲自出府相迎,脸上挂着惯有的圆滑笑容。
有了前次的教训,费允心中芥蒂深重,对王纵只是勉强抱了抱拳,神色冷淡,不等王纵多言,便率先大步流星地踏入将军府,举止间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随意。
二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香茗。
陈五等侍卫则按刀立于厅外,神情警惕。
“费将军,前次之事,实乃太师统筹安排,王某亦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切莫耿耿于怀。”王纵笑着拱手致歉,试图缓和气氛。
费允冷哼一声,单刀直入:“王城主,费某如今已非北唐大营主将,不过一闲散副将,形同虚设。”
王纵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微笑道:“此事,王某已有耳闻。”
“哦?”费允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太师可知?”
“太师亦已知晓。”
“既然如此,我对你们而言,已无多少用处。先前那份‘同盟书’,不如就此作废,双方两清如何?”费允压低了声音,试探道。
“万万不可!”王纵立即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低了下来,“将军虽暂离主位,但在北唐军中多年,威望根基犹在。那牛黄初来乍到,想要真正掌控全军,尚需时日。将军在军中振臂一呼,分量依然举足轻重。”
费允听着王纵的分析,觉得不无道理,神色稍霁,点了点头:“你所言确有几分道理。然则军权毕竟已在他手,我总不能明抢硬夺。”
“未必需要明抢。”一个阴柔而熟悉的女声自屏风后传来。
费允心中一惊,对这个声音的主人,他已是又恨又惧。只见巩喜碧缓缓自屏风后踱出,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笑容。
“只要牛黄死了,”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费允将军,便依然是北唐主将最合适的人选。”
费允急忙起身,躬身行礼:“太师。”
王纵见巩喜碧现身,警惕地看了看厅外,低声道:“此地非议事之所,请太师、费将军移步密室详谈。”
三人随即转入屏风之后,开启机关,进入一间陈设简单的密室。落座后,亲信奉上茶水便迅速退下,严守门外。
“太师,计将安出?”费允迫不及待地追问,眼中混合着疑虑与一丝期盼。
巩喜碧好整以暇地抿了口茶,缓缓道:“只要你肯与我们精诚配合,不出一个月,保管让你重掌北唐帅印。”
费允脸上仍带着不信。
巩喜碧见状,微微一笑,招招手,让费允与王纵凑近,随即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谋划细细道来。
密室内烛光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随着巩喜碧的叙述,费允与王纵初时面露惊容,随即眼神变幻,最终,费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然。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巩喜碧深深一揖,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太师神机妙算,费某佩服!自此以后,费允愿听凭太师差遣,绝无二心!”
巩喜碧看着费允彻底臣服的模样,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控的得意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密室的幽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