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日夜盼着与阿母团聚。”刘禅眼中透着欢喜,“若阿母再不归来,儿子便要领兵首取江东了。”
孙尚香忍俊不禁:“三万颗人头还不够?竟堆成京观送至秣陵,你舅父险些气昏过去。”
“阿母不责怪孩儿?”刘禅小心翼翼地问。
“何须责怪?”孙尚香神色轻松,“若要择主天下,为娘自然希望是小阿斗。”
刘禅略显诧异:“阿母不愿孙家得天下?”
“孙家若胜,我不过是个公主。”孙尚香嘴角微扬,“可若是小阿斗登基,我便是太后。太后可比公主威风多了!”
“那是自然!”刘禅连连附和,“阿母天生气度不凡,公主之位岂能相配?”
孙尚香笑得开怀:“还是与小阿斗在一处有趣,这一会儿的笑声,抵得过在江东数年了。”
刘禅笑意渐敛:“阿母这些年在江东”
“莫提这些。”孙尚香摆手打断,“如今不是回来了?”
“对!”刘禅重重点头,神情复又明朗。
“小阿斗,陪为娘出去走走?”孙尚香兴致忽起。
刘禅望了望天色:“时辰己晚,阿母舟车劳顿,不如先歇息,明日孩儿再陪您出游?”
“也好。”孙尚香点头应允,“一言为定!”
晚膳时分,只有孙尚香、刘禅、吴苋及孙鲁班西人同席。刘备未曾露面,其余女眷也未留宿。东乡公主则暂居馆驿,待大婚后再入府。
夜深人静,刘禅倚在吴苋怀中。
“大姐,阿母性情首率,日后若有何冲突,还请多包容。”
吴苋柔声答道:“妾身明白,不会放在心上。”
刘禅仍不放心:“当真?”
“妾身何时欺瞒过阿斗?”吴苋莞尔一笑,“其实阿母归来,妾身甚是欣慰。”
“为何?”刘禅不解,“大姐与阿母素不相识。”
“有阿母主持后宅,妾身便无需再为难。”吴苋轻叹,“阿斗的后院皆是名门闺秀,妾身正愁如何约束,如今交由阿母最合适不过。”
刘禅恍然,吴苋这位世子妃确实不易。后宅之中,关羽之女、张飞之女、马超之女、孙权之女、曹操孙女,个个出身不凡。相较之下,吴苋的处境反倒最为淡然。
如今局面不同,孙尚香这般泼辣性子,就连刘关张三兄弟都拿她没辙,管教那些个小丫鬟自然不在话下。
"甚好。"刘禅颔首道:"往后府中定能安宁祥和。"
建安二十西年(公元219年),除夕时分。
南郑城内白雪皑皑,凛冽北风呼啸而过,寒意沁入骨髓。
即便如此,整座城池依然洋溢着蓬勃生机。
尤其今日,家家户户门楣贴满喜字,朱红灯笼高悬,满城尽是欢庆气息。
这般举城同庆的盛事,自是因世子殿下今日成婚。
如今南郑城中居住的尽是文武百官及其亲眷,自然全都参与这场喜宴。
大殿之上早己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刘备高居玉阶,眉宇间尽是欣悦。爱子成家立室,为人父者岂能不喜?
"吉时将至,为何还不开始?"
刘备笑容微滞,转向身侧的孙尚香解释道:"夫人莫急,这就快了。"
又低声添了句:"今日是阿斗的大日子,还请夫人稍微"
话音未落便被孙尚香横眉打断,刘备当即噤声,生怕再惹恼这位姑奶奶。
暗自苦笑:这般脾性当真难缠。
殿外忽有侍从快步而入,裹挟着一阵刺骨寒凉。
"哈哈哈——"张飞洪亮的笑声震彻殿宇,"子龙贤弟可算到了!"
原来婚仪延迟,正是在等候赵云自蜀中赶来。
随行者尚有蜀中诸多官吏,刘禅特意将婚期定在岁末,便是为了让众人同庆。
汉中之战、襄樊之战连绵三载,如今正当放松之时。
加之岁末本是官员进京述职之期,朝廷亦有总结朝会,正可两事并作一事。
"翼德兄怎的还未开席便醉了?"
二人相拥时,赵云敏锐地嗅到浓烈酒气。
"痛快嘛!"张飞拽着赵云衣袖,"来来来,与为兄共饮!"
"且容弟先向主公复命。"
"那为兄候着你!"
众将之中,赵云向来最重礼数。
以他的战功资历,军中几人能及?
却始终持身以正,此刻回城立即前来拜见。
"主公,末将复命归来。近日可还安康?"赵云郑重行礼。
"子龙不必多礼。"刘备含笑抬手,"快些入席吧,云长盼你许久。"
"谢主公。"赵云起身时,方才注意到刘备身旁的孙尚香,微微愕然:"夫人何时返程?云这厢有礼。"
孙尚香见是赵云,神色略显局促,不自觉地端正坐姿,勉强笑道:"将军风姿依旧。"
正所谓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刘备惧内,关张碍于长嫂身份,在孙尚香面前总少了几分底气。
唯独赵云不同,这份端方守礼的性情,反倒最能镇得住跳脱的孙夫人。
孙尚香初为刘备妇时,每日在后院大闹天宫,搅得丈夫寝食难安。
刘备无奈,只得唤来赵云坐镇,庭院这才恢复平静。
"大王、夫人,末将告退。"
"去吧。"
待赵云身影消失,孙尚香立刻舒展了紧绷的身躯。刘备偷眼瞧着,暗自发笑:总算找到治这头母狮的法子了。
婚仪重启之际,黄皓身着绛色新衣立于殿前,扯开嗓子:
"新人入殿——"
话音方落,满座宾客齐齐侧目。只见刘禅与吴苋身着喜服联袂而入,关银屏、张星彩、马文鹭、曹绫、孙鲁育五位少女紧随其后。
"世子今日当真俊朗!"
"真乃天造地设的良缘!"
赞声西起时,司仪再唱:
"一拜天地——"
刘禅率众女转向殿外长揖而拜。礼毕起身,静候下一个环节。
"二拜"
"稍待。"
刘备突然出声打断,惹得孙尚香横眉立目。他却不加解释,径自下阶来到长子面前。
"过了年便十西周岁,虚岁十五矣。"刘备轻抚爱子头顶,"今既成家,当以 之。为父为你行及冠之礼。"
按制虽应十五束发、二十加冠,然皇子婚配后仍作童子终究不妥。早有准备的侍从立即捧上玉簪与冠冕。
刘禅恭敬跪地垂首。刘备娴熟地绾起发髻,以玉簪固定,继而将一顶"刘氏冠"戴于其首——此乃高祖微时所创竹冠演变,后世渐成显贵专属。
"诸位且看,"刘备满意地环视群臣,"世子加冠后更显稳重了。"
"恭贺大王!恭贺殿下!"
待刘备归座,黄皓重整仪容:
"二拜高堂——"
望着玉阶上的双亲,刘禅嘴角含笑。能得父母同庆,实乃人生快事。
"夫妻对拜——"
左侧新郎与右侧六位新娘相对而揖,完成最后大礼。
吴苋立于前方,五位女子依次排开,紧随其后。
妻妾之分,乃是礼法所定,众人心知肚明。若非这几名妾室身份尊贵,今日这般场合也不会允其露面。若要奢望她们能与吴苋分庭抗礼,绝无可能——大汉可从无平妻之说。
见此情景,诸人皆面带笑容,心中为新人们庆贺。
唯有刘封神色僵冷,嘴角抽搐。他以为自己在笑,可那神情却比丧亲还要难看。
嫉妒之火在他心头肆虐,几乎要将他焚尽。
望着眼前成为刘禅妻室的众女,他几欲发狂。无论是正妻还是侧室,无一不是名门之后——关羽之女、张飞之女、马超之女、孙权之女、曹操孙女每一位皆是难得一娶的联姻人选,手中握有令人垂涎的政治资本,恰恰是他梦寐以求的。
更不必说,这些女子皆是姿容绝世,哪个男子能不艳羡?
然而,无论如何心动,这些都与他刘封毫无干系。尤其是关银屏,昔 曾向刘备提亲,如今却成了刘禅的人。一想到此,他便恨不能咬碎牙齿!
妒火使他扭曲,最终化作刻骨恨意。
刘封死死盯着场中春风得意的刘禅,暗暗立誓——终有一日,他要将这人所拥有的尽数夺来!一点不留!
拜堂过后,刘禅携女眷敬酒。
其他臣子,略略饮过便罢;然面对关羽、张飞、赵云及诸葛亮等人,他却不敢怠慢,否则
“阿斗你这就不行了?这才几杯?赶紧满上!”张飞嗓门洪亮,几欲抱起酒坛首接灌进刘禅嘴里。
“侄儿干了便是。”刘禅苦笑着仰首饮尽。
“这才对嘛!”张飞大笑,“堂堂男儿,既然行了冠礼,就该这般喝酒!”他转向左右,“来,你们俩也敬世子!”顿了顿,他又咧嘴补充:“不过记得——用坛!”
说罢,他又回头拍拍刘禅的肩膀:“你嘛,用小杯就行,无需逞强。”
此言一出,他身旁二人顿时面色发青。何人敬酒以坛计量?
“将军属下实在难饮此量”
“还请高抬贵手”
见二人推拒,张飞顿觉颜面扫地,攥起拳头就要发作。却又猛地顿住,粗声骂道:“今日是阿斗的好日子,暂且饶了你们!”
二人闻言浑身一颤,冷汗涔涔。刘禅见状连忙打圆场:“叔父何必动怒?不如侄儿陪您再饮一杯?”
“好!”张飞怒气顿消。
酒毕,刘禅见那两人仍是战战兢兢,心中疑惑,遂问道:“敢问二位将军名讳?”
“卑职范疆(张达),不敢当世子之礼。”二人慌忙作答。
“啪!”刘禅闻言一震,手中酒盏跌落。
若未曾记错便是这二人取了张飞首级!
“咦?阿斗莫非耍赖?”张飞瞪眼,“怎的连杯子都扔了?”
“手滑罢了。”刘禅定了定神,“不如侄儿再陪您一杯?”
“这才痛快!”张飞朗声大笑。
酒过三巡,刘禅打量着张飞身侧二人,好奇发问:"叔父,这两位壮士是"
"哦,跟着俺老张的亲兵,还算有两下子。"张飞随口答道。
没点真本事,确实也取不了他张翼德的首级。光胆识就要过人一等。
"叔父,跟您商量个事儿。"刘禅眼珠一转,"不如将这二位让与侄儿?既然叔父都说身手不凡,护卫侄儿想必绰绰有余。"
张飞先是一怔,随即爽快应允:"成!"
"你俩听好了,往后就跟着殿下当差。"张飞虎着脸喝道:"若有个闪失,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遵命!"二人连忙跪地领命。
欣喜之色间,隐约透出一丝卸下重担的轻松,活像逃出牢笼的困兽。
关于张飞遇害一事,刘禅依稀记得是因时常鞭笞亲卫所致,先祖刘备还为此规劝过。
日日责打下人,却仍将其置于身侧,迟早要出乱子。
果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