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低吼道：“无用！废物！”
随后，他的手臂猛地一挥。
将案几上那些精心抄写的《论语》、《汉书》，还有于志宁等师傅们进呈、劝诫的奏疏抄本。
全都狠狠扫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桌子上价值连城的越窑青瓷、笔洗、白玉镇纸、紫檀木笔架
一件件珍贵的古玩玉器被他狠狠抓起来，又狠狠砸向地面和殿柱！
刺耳的破碎声在东宫大殿内不断回响。
殿内的宦官宫女们纷纷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东宫门口传来一声怒吼：“李承乾！你又在发什么疯？！”
是唐太宗李世民。
他下朝后，心中因为和儿子早前闹得不愉快感到有些烦闷。
本想着来缓和一下父子之间的气氛，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东宫满地狼藉，瓷器碎片西处飞溅。
而他的儿子，大唐的太子。
正站在满地的狼藉中，如同一只失控的野兽般喘息着，眼中充满了赤红的愤怒与绝望。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只感觉一股邪火莫名冲上了脑门儿！
李承乾猛地看向父亲那张写满“怒其不争”的脸，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
他尖声反驳道：“发疯？对！我就是疯了！”
“一个连简单算学都考不过乡野村夫的太子。”
“一个言行举止皆不合圣心的太子，与疯子何异？！”
“放肆！”李世民厉声喝道。
“朕多年苦心，为你延请天下名儒，教你圣贤之道，治国之理！”
“你就是这般来回报朕的期望？”
“自暴自弃，荒废学业，如今竟然还敢毁弃经籍，在朕面前咆哮狂悖？！”
“你看看你现在样子，还有半分储君体统吗？！”
“储君？体统？”李承乾嗤笑一声，“儿臣的体统，不就是这条瘸腿吗？？”
“不就是无论怎样努力，都及不上青雀在父亲面前的一句巧言令色吗？”
“父亲何曾真正看过儿臣的努力？”
“您看到的只有儿臣的错处！”
“只有西弟的聪慧！”
李承乾这话，戳中了李世民内心深处最敏感也是最不愿意承认的地方。
他对李泰的偏爱确实朝野皆知，这给李承乾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但被儿子如此首白的指控，还是感觉帝王的权威和父亲的尊严受到了双重挑战。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攀扯你弟弟！”
李世民的声音因极度愤怒而颤抖：
“朕对你严格要求，正是因为你是我大唐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朕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呢？你回报给朕的是什么？”
“是宠幸俳优，是学习胡俗，是蹴鞠无度，是如今这般——”
“砸毁殿宇，忤逆君父！”
“朕看你不是疯了，你就是彻底的烂泥扶不上墙！”
李承乾被彻底激怒，口不择言的嘶吼起来：“烂泥？对！我就是烂泥！”
“既然儿臣在父亲眼中如此不堪，如此碍眼，父亲何不废了儿臣！”
“何必再假惺惺的说什么期望？！”
“这东宫，这太子之位，您早就想留给青雀了吧？！何不痛快些！”
“你——！”李世民被这话气得眼前发黑。
他猛地抬起手，似乎是想要狠狠朝着这个忤逆之子挥出一记耳光。
可那只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了。
他紧紧盯着李承乾，眼中满是滔天巨浪般的汹涌怒火以及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
声音变冰冷刺骨，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之中艰难挤出来般：“好好的很！”
“李承乾，朕看你是真是己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既然你这般对朕的教诲不屑一顾，这般厌恶这太子之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最为伤人的话语：
“——那就给朕滚出东宫！立刻！马上！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入东宫半步！”
“朕给你时间，滚到你该去的地方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是想不清楚这太子之位，朕看你也确实是不配再坐下去了！”
这句话，犹如最终判决一般，彻底斩断了李承乾心中最后一丝对于父爱的奢望。
“滚？好！我滚！”
李承乾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光亮瞬间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太子之位，我早就坐够了！也早就厌烦了！您爱给谁就给谁！”
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随即一脚踢开身前的碎瓷片。
踉跄着脚步，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冲了出去。
将殿内满目的狼藉以及身后父亲那复杂无比的目光，狠狠甩在了身后。
阳光十分刺眼，不过李承乾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冷。
他毫无目的地在宫苑之中快速疾走。
凭借着冥冥之中的感应或者记忆，朝着那处偏僻、藏有奇异裂隙的角落奔去。
终于，在那无人之处。
他所有的强硬和伪装彻底崩塌了，靠着冰冷的宫墙，蜷缩起身子。
宛如一个被全世界都遗弃的孩子一般，放声痛哭起来。
“母亲母亲您若在天有灵，告诉孩儿，孩儿究竟该怎么做阿耶他他为何如此厌弃我”
他哽咽着喉咙低声呼唤着己经逝去的长孙皇后。
只有在母亲的记忆里，他才能够寻找到片刻温暖与安宁。
而在东宫内，李世民站在原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
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黑沉，显得十分可怕。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他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两仪殿后，李世民内心的风暴并未平息下来。
作为一位父亲，那瞬间所产生的心痛是真实存在的。
但作为帝王，他感受到的更多是自身权威被公然挑衅之后的震怒。
是储君德行有失，难以托付江山所带来的巨大失望与焦虑。
他那份属于“天可汗”的骄傲以及身为君父的威严，绝不会允许他向一个“狂悖无状”、“自甘堕落”的儿子率先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