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宴会结束,桑末觉得自己的脸颊肌肉已经僵硬得不象自己的了,那些名媛贵妇说话都能转八百个弯,他除了假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他悄悄揉了揉两腮,走到正准备离开的江彻身边,小声问:“先生,今晚回家里住吗?你也累了,那边近一点。”
江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套婚房确实离得更近,他原本为了方便也打算过去——反正房子够大,卧室又不止一间,他甚至不需要和桑末打太多照面。
可桑末轻飘飘这么一问,他心底莫名涌上一股被束缚的反感,冷声回绝:“不了,明早有会,我住公司附近。”
桑末低低“哦”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失落。
江彻别开眼,不再看他,拿出手机叫了另一个司机来接,而桑末,则依旧由安助理负责送回了那栋所谓的“婚房”。
江老爷子安排的新房,是位于中心地段,占了整层楼的大平层,由顶尖设计师打造的极简风格,象极了昂贵却冰冷的样板间,好看,却没有一丝烟火气。
现在被桑末找人重新布置后,也变得温馨宜居了点。
桑末踢掉不是很合脚、折磨了他一晚上的皮鞋,进浴室洗了个澡,冲去了造型师涂抹的脂粉和发胶。
他换上舒适柔软丝绸睡衣,窝进沙发里打开电视,顺便点了一份豪华炸鸡套餐。
晚宴真是讨厌的活动,穿着束手束脚紧巴巴的礼服,吃又吃不饱,还要强颜欢笑,累的他要命,急需一些高热量垃圾食品来抚平情绪。
还好江彻不回来,否则还得应付他,更累。
电影播了半小时,门口传来动静,应该是物业人员送外卖上来了。
桑末高高兴兴跳下沙发,小跑着去迎接。
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锁却“滴”的一声解锁,先从外面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江彻,一手还搭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扯着领带,就这样看着桑末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收了回去。
江彻是不喜欢这个被硬塞过来的老婆,但也不想刚新婚就戴绿帽,那会成为整个圈子里茶馀饭后的笑柄。
他不悦地审视漂亮的小妻子,“看到我不高兴?你在等谁?”
“外卖。”桑末的目光越过他,看见后面拿着袋子的物业人员,眼睛一亮,笑着招手,“这里!麻烦你了!”
桑末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外卖,礼貌的道了谢。
然后就没怎么搭理江彻,拿着炸鸡,径直窝回那个沙发角落,窸窸窣窣地开始拆包装盒,塑料膜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淅。
江彻站在门口,不敢相信桑末连个拖鞋都不给他拿。
明明不久前,还因为他的冷落而一脸伤心,怎么现在却表现得好象他这个人存不存在都无所谓?
连问一下他为什么回来,都不问。
是故意的吧?用这种忽冷忽热、欲擒故纵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江彻在心里断定。
他本来应该直接回房间洗澡睡觉,眼不见为净。
可不知为什么,脚步就是迈不开,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扰得他心烦意乱。
于是,江彻刻意在宽敞的客厅里晃悠起来。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磕碰大理石材质的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喝了两口,他又绕到茶几边,抽了张纸巾,慢悠悠地擦拭着其实很干净的手指。他的走动路线,几次三番挡在桑末和电视机屏幕之间。
桑末正看到关键情节,视线第三次被那道挺拔却碍事的身影挡住时,他终于忍不住,按下暂停键,抬起头问江彻,“先生,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公司附近住吗?”
“爷爷知道我们没一起回来,叫我过来的。”江彻语气不快,“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爷爷替你说话?他还在住院,你拿这种无聊的小事去打扰他?”
桑末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炸鸡。
他轻声说:“我没有……他老人家应该也是为你考虑。我们刚结婚,你就连续几天夜不归宿,传出去对你、对江家的名声都不太好。”
“又不是我想结的。”江彻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他的说辞,居高临下地看着窝在沙发里的,显得有些单薄的青年。
他顿了顿,警告道,“你最好少耍这些心机手段,更别在爷爷面前搬弄是非。我们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心里清楚。”
桑末低下了头,不吭声。
见他这样,江彻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被算计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话语变得更加刻薄。
“我劝你早点认清现实。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你虚荣、浅薄,除了一张脸看得过去,别的一无是处。”
小妻子密长的羽睫颤了颤,似乎变得有些湿润。
小而挺翘的鼻尖也好象有点红。
……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江彻心想,这样也好,趁早把界限划清楚,断了桑末那些不合时宜的幻想,对彼此都好。
他要的是能与他并肩、灵魂相契合的伴侣,而不是桑末这种,靠着长辈恩情嫁进来、空有外表的花瓶。
等爷爷病情稳定下来,他就会提出离婚。到时候,多给点经济补偿就是了,反正桑末看中的,不也是这些吗?
想到这里,他象是要彻底买断什么似的,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随手扔在桑末面前的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张卡没有额度限制,你拿去用——拿了卡,以后安分点。”
说完,江彻就头也没回地往次卧走去。
直到确认脚步声远去,次卧的门彻底关上,桑末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依旧低着头,视线落在面前那盒裹满酱汁的韩式炸鸡上,颇为可惜地叹气。
话真多。
炸鸡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