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只有他和塞拉斯,空荡又安静,桑末慢悠悠地逛遍了整个房子,最后百般无聊地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去。
酒庄的规模比他想象中的更大,视野所及之处,是大片排列整齐的葡萄藤架,葡萄串已经染上了成熟的紫红色,饱满而诱人。
命运真是奇妙,他最终还是在葡萄成熟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这栋房子临山而建,并不在酒庄的中心地带,应该是阿什莫尔家私人使用的度假别墅。
桑末将手伸出,试探性地用指尖凑近窗外的阳光。
“嘶——”
好烫。
看来是真的不能接触阳光。
盯着指尖发了会儿呆,桑末感到有点饿了。
他直起身,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里面的食物倒是挺多的,肉类、鸡蛋、牛奶、各色蔬菜水果一应俱全。
然而,面对这些往常能引起食欲的食物,桑末此刻却提不起丝毫兴趣,甚至隐隐有些排斥。
他的目光在冷藏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串颗粒饱满的紫黑色葡萄上。
尤豫了一下,他伸手将那串葡萄拿了出来。
桑末坐在宽敞的餐桌前,盯着面前洗得水灵灵的葡萄。
他现在的状况……真的还能正常进食吗?
带着疑虑,他小心地摘下一颗,放入口中。
牙齿轻轻咬破薄薄的果皮,微酸的汁液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能尝到味道,但味蕾象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变得迟钝而模糊。
桑末尝试着将葡萄咽了下去。
进食的感觉……很微妙。
他第一次意识到“吞咽”是需要刻意去做的一种动作。
他能清淅感受到,被嚼碎的葡萄果肉沿着食道缓慢下滑的轨迹,那种异物通过的触感异常鲜明。
不算难受,就是很奇怪。
是因为太久没进食了吗?
桑末又勉强吃了几颗,但那蚀骨般的饥饿感没有丝毫缓解。
想着葡萄这种水果,本来就填不饱肚子,桑末又从冰箱里找出一个贝果,熟练地横切成两半,涂抹上一层厚厚的奶油奶酪,再精心摆上几颗对半切开的葡萄,做成一个看起来相当美味的贝果三明治。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努力忽略吞咽时那种挥之不去的、仿佛身体在排斥外来物的怪异感觉。
桑末原本食量就不大,按照以往,这样一个结实的贝果下肚,至少能垫个半饱。
但现在,他能清淅地感觉到食物沉甸甸地堆积在胃里,存在感很强,可那份灼烧般的饥饿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本加厉,挠心挠肺。
桑末坐在桌前,努力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猛地站起身,冲进最近的洗手间,扶着马桶,将刚才勉强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他按下冲水键,虚弱地站起来,扶住洗手台,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就在他身体摇晃、即将软倒在地时,一双手臂从身后稳稳地接住了他,将他揽入一个异常滚烫的怀抱。
“……塞、塞拉斯?”他晕乎乎地靠在那坚实的胸膛上,“把你吵醒了吗……对、对不起。”
塞拉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将他打横抱起,步伐稳健地走到客厅,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将桑末紧紧圈在怀里。
桑末蜷缩在他怀中,极度的饥饿让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世界变成一个旋转的万花筒,晃得他头晕,意识也逐渐模糊。
直到冰凉的唇被火热又甜美的液体浸润,桑末下意识抓住面前的东西,如饥似渴地吮吸。
那灼烧灵魂的饥饿感,开始迅速消退,桑末渐渐恢复了理智。
在他面前的,是塞拉斯流着血的手腕。
他手忙脚乱地按住塞拉斯的伤口,惊愕地转头看抱着他的男人。
“饱了?”塞拉斯神色平和,甚至堪称温柔,象是寻常饭后的简单问询。
“……嗯。我去找东西给你包扎……”
他想从塞拉斯的怀中挣脱,去找医药箱,却被对方用未受伤的手臂更紧地按住。
塞拉斯拿起不知何时已经放在沙发旁的绷带和消毒用品,平静地递到桑末手中。
桑末一边给塞拉斯包扎,一边小声地问:“我以为我是个水鬼……结果是吸血鬼吗?”
“不是吸血鬼,”塞拉斯有些疲惫地将头搭在桑末的肩上,呼出的气息灼热,“你现在的身体,介于生与死之间,象一台缺少能源的机器。它无法从普通食物中获取能量,需要……更直接、更富有生命力的‘生气’注入,才能维持运作。”
桑末想了想,问,“动物的血液,不行吗?”
“性价比不高,”塞拉斯淡淡地说,“血液一旦离开活体,其中蕴含的生命活力就会快速消散,而且就算是活着的动物,血液中蕴含的精气能量,也远不如人类。”
“你用了禁忌的魔法,对吗?”桑末又问。
塞拉斯没有隐瞒,“恩。”
“连我都知道,死而复生是极度危险的事。你向来都是最理智、最冷静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桑末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明明劝说卢卡斯时,你还说的头头是道。”
塞拉斯闭了闭眼,埋在桑末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我……没法做到放手让你离开。”
桑末侧过身子,双手扶上塞拉斯的脸颊,抬起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严肃地问:“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塞拉斯不吭声。
“告诉我,塞拉斯。你说过的,会将一切都告诉我。”
“我……”塞拉斯薄唇微张,停顿了片刻,才说出答案,“我献祭了一半的寿命。”
桑末沉默半晌,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塞拉斯,值得吗?”
“值得。”塞拉斯斩钉截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