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居小楼不问世事。
美美地睡了个好觉。
黄昏时分方才醒来。
睁眼头件事,便是想去院中打井水洗脸。
随后便打算赴晚宴。
此刻苏萌恰好走到韩家门前。
她正欲抬手叩门。
韩春明握着毛巾推门而出。
两人迎面撞个正着。
苏萌一时措手不及。
方才还在思量如何启齿。
这下子竟语塞了。
韩春明瞧她神色,便知是专程寻来。
不咸不淡问了句。
自顾自走向水井。
苏萌这才回过神来。
若在平日,见韩春明这般冷淡。
她早扭头便走。
可今日毕竟有求于人。
只得捺着性子跟上前去。
”春明!”
苏萌开门见山:”程建军的事我刚听说。”
”嗯。”韩春明点头,已猜到她来意。
心中暗自冷笑。
这傻姑娘准是又被人当枪使了。
”我知道程建军向来阴险,这次是咎由自取。”
苏萌先顺着他的话锋踩了程建军一脚。
话锋忽又一转。
”可咱们毕竟同住一个院。”
”你俩打小一块长大”
”往日交情那么深厚!”
”再说这次他多半是鬼迷心窍!”
”我”
苏萌似乎还想继续往下说。
韩春明眉头一皱,侧过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接打断她:“一时?”
“不清楚就别瞎猜!”
“你不知道,说不定人家早就计划好了呢!”韩春明语气平淡。
见他毫不掩饰的讥讽,苏萌觉得自尊被冒犯,忍不住撅着嘴反驳:“怎么可能!建军这人虽然有点小心眼,但也不至于象你说的那样吧!”
“呵!”
韩春明听了,冷冷一笑。
眼神略带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苏萌。
这丫头,到底是天真还是太自以为是?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现在的她,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韩春明懒得再争辩,摊了摊手:“随你怎么想。”
说完,便不再理她,自顾自地打起水来。
“你……”
苏萌气得直跺脚。
她宁愿韩春明狠狠反驳自己一顿,至少还能从他话里听出点端倪,想办法劝他。
可韩春明这态度,摆明了不想多说。
苏萌本想发火,可一想到程母当初低声下气哀求的样子,又硬生生忍住了。她深吸几口气,顺着他的话道:“行!春明!就算程建军是早有预谋!”
“可不过就是一封工作介绍信嘛!”
“你一个大男人,不会真计较这个吧?”
“再说了,这次程建军当着大家的面也够丢人了,你就……”
苏萌正说着,韩春明淡淡的声音再次打断她。
“我……很在意。”
“什么?”苏萌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韩春明一字一顿地重复,“我很在意。”
他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人背后捅刀子!我凭什么要忍!”
”但”苏萌刚要开口。
韩春明神色骤然转冷,不耐烦地摆手:”少废话!”
”都是成年人了!”
”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多说无益!”
他斜睨着苏萌,语带讥讽:”什么时候变成爱管闲事的居委会大妈了!”
”呸!”
”你胡说什么!”苏萌被他这话气得脸色煞白。
”那就别多管闲事!”
韩春明懒洋洋地挥挥手:”这事儿顶多让程建军那小子掉层皮,死不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往屋里走。
苏萌作势要跟进去。
韩春明头也不回地甩出一句:
”我要换衣服出门。”
”你要是想进来参观,我倒是不介意”
”你”
苏萌又羞又恼。
”好你个韩春明!”
”
她狠狠一跺脚,扭身就走。
屋内。
听着苏萌气冲冲的脚步声。
韩春明冷笑一声。
这种温室里长大的娇花。
未经风雨却总自以为是。
实在天真得可笑。
越是解释她越来劲。
现在这样正好。
经此一闹。
苏萌的来意他已心知肚明。
无非是想让他看在同院情分上,原谅程建军那个小人,帮着做伪证罢了。
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
程建军在原作中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对待这种人,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
唯一可惜的是,这次偷拿介绍信的行为,从法律层面来说,确实构不上 财物或机密文档的罪名。
虽然周队长这次采取了雷霆手段,但真要追究起来,恐怕很难定罪。
更何况程家肯定会四处活动打点。
照这样看来,最后很可能只是拘留几天就会放人。
这也正是韩春明说这次整不垮程建军的原因。
不过经此一事,程建军想在院里继续作威作福可就难了。
对韩春明来说,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像程建军这种人,以后要是识相点躲着他走最好。
要是还不长记性,继续在背后耍阴招。
那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韩春明收起思绪,换了身衣服,骑着二哥韩春生的自行车出了门。
今晚杨老爷子设宴相邀。
虽说这辆自行车破旧了些,但总比走路强。
天萃苑坐落在什刹海与北海公园交界处。
从外面看只是座幽静的园林,就连住在附近十几年的老住户都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毕竟园林外围设了三道岗哨,每处都有警卫把守。
韩春明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来到第一道岗哨时,暮色已悄然降临。
两名站岗的卫兵见有人竟敢骑着破自行车硬闯 ,立即绷紧了神经。就在他们准备上前阻拦时,郑鹏举突然从值班室里站起身,摆手制止了卫兵的动作。
这位被卫兵们私下称为”郑武疯”的教官,此刻竟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卫兵们表面强装镇定,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能让以严苛着称的郑教官如此殷勤相迎的,居然就是这个骑着破自行车的年轻人?
要知道郑鹏举在训练场上可是出了名的狠角色,那股疯魔般的劲头让所有学员闻风丧胆。可眼下他这副殷勤模样,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威严?
卫兵们偷偷打量着韩春明,暗自揣测着他的来头。郑鹏举看着那辆漆皮剥落的自行车,嘴角也不由抽动了两下。天萃苑进出的豪车数不胜数,破成这样的二八大杠倒是头回见。
”把车停这儿吧。”郑鹏举笑着示意,”咱们走着进去。”
这倒不是针对韩春明。按照天萃苑的规矩,过了第一道岗哨,任你是封疆大吏还是平民百姓,都得徒步前行——颇有古时”武官下马,文官落轿”的意味,为的是对院里那些老人表示敬意。
能住进这里的,每一位都是功勋卓着的人物。
沿着小路向前。
穿过两道警卫哨卡。
隐约间,几间房屋映入眼帘。
那是几座朴素的小屋。
大多已闲置许久。
仅有零星几间亮着昏黄的灯光。
韩春明跟随郑鹏举,来到其中一座小屋前。
屋子虽显陈旧,却整洁雅致。
门前有两块不大的地。
一块是整齐的菜畦,嫩绿的菜苗刚冒出芽。
另一块种满花卉,不少正迎风绽放。
深吸一口气,淡淡幽香沁入心脾。
两块地的风格截然不同。
郑鹏举见韩春明盯着两块地出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显然带着考较的意思。
韩春明会意,笑着开口:”杨老种的菜长势真好!”
”至于这花圃——”
”莫非杨老夫人是南方人?”
与杨老接触时,韩春明能感受到这位长者内敛的刚毅气质。
菜地必是出自他手。
而花圃透着江南的秀雅,
显然另有其人。
答案不言而喻。
”你”
郑鹏举闻言一怔。
看向韩春明的眼神带着讶异。
这反应证实了韩春明的猜测。
”哈哈哈!”
”小韩果然机敏!”
屋内突然响起一阵清亮的笑声。
韩春明和郑鹏举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廊檐下缓步走出一群人。
为首者正是杨老先生。
身后跟着几位随行人员。
其中就有那天修车时见过的徐姓中山装男子。
他身旁站着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
看上去比徐先生年轻许多。
眉宇间与杨老颇有几分神似。
韩春明顿时明白,方才的场景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杨老的态度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快请进!”
”就等你呢,小韩!”
杨老亲切地招手示意。
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那神态就象在招呼自家子侄。
引得身后那位挺拔男子露出讶异的神色。
”路上耽搁了。”
”让各位久等,实在抱歉。”
韩春明连忙诚惶诚恐地上前。
”来得正好,时间刚好。”
杨老亲热地拉着他。
又继续介绍道:
”小韩,上次光顾着问你的名字。”
”这位是徐仲明同志,在外事部门工作。你修的那辆车就是他们单位的。”
”外事部?”
韩春明心头一凛。
难怪
能用奔驰当公务车。
至于徐仲明这个名字,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一时又想不起具体细节。
韩春明暗自思忖,倒也合乎情理。毕竟前世自己与政界人士打交道,已是四十多年后的事了。
那时,这位徐仲明早已年过八旬。
原主记忆中,对政界人物本就不甚关注。
但能调动外事部公交,想必至少是司局级干部。
既然杨老引见,韩春明便躬敬地唤了声”徐叔”。
见状,杨老与徐仲明相视一笑,面露欣慰。
徐仲明欣然应下。
杨老又指向身旁男子:”这是犬子杨正清,你称他杨二叔即可。”
简短介绍,印证了韩春明的猜测。既有二叔,想必杨家还有长子。
韩春明从善如流地唤道:”杨二叔。”
与徐仲明不同,杨正清略显局促,似是未料父亲对这初访青年如此器重,竟让以叔侄相称。他微微颔首回应,望向韩春明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好了,介绍完他们”杨伯云轻拂衣袖,”老朽杨伯云,不过是个退休闲人罢了。”
这轻描淡写的自述,却在韩春明耳畔如惊雷炸响,令他心神俱震。
韩春明对杨老的身份有过多种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