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在诚信布庄过得安稳，每日晨光熹微便到前院打理布料、接待顾客，应对得有条不紊；
暮色降临后，他悄悄溜到后院练拳，太极心法日渐精进。丹田处的暖流从微弱温热变得醇厚绵长，灵气可顺经脉自由游走，抬手投足间能引动周遭空气，他素来低调，从不外露半分。
春去夏来，青元镇柳梢浓绿，布庄生意随气温升温，每日清晨都有镇上妇人结伴而来，扯布做夏装。
苏二坐柜台后拨算盘，算珠碰撞声、顾客笑语与布料摩擦声，构成布庄寻常的热闹。
入夏第七日，天忽然变脸。晨光微熹的天空转瞬被铅灰云层压得极低，半个时辰后，雨丝织成密不透风的雨帘，斜打在布庄朱漆门板上。这雨一落三日，布庄生意愈发清淡，午后竟无半个顾客。
刘掌柜满面愁容地来回踱步，反复念叨。
“这批澜水州的丝绸可不能出岔子！”
原来，他托相熟商队从江南水路运来上等软烟罗、云锦缎，专供镇上富家夫人做夏装，不仅付了五十两定金，还腾出最干燥的仓库，盼着盛夏前卖个好价钱，这可是布庄半年周转的关键。
第四日傍晚，雨势减弱，云层裂开缝隙。刘掌柜刚松口气，便接到商队急信。
“丝绸已到码头，河水即将上涨，速来取货！”
彭鱼燕当即拍胸脯：“掌柜的放心，我和苏大哥去！”
苏大应声附和，二人迅速备好厚油布捆在板车上，冒雨推着往城外码头赶。
杨林站在门口目送二人消失在雨帘，心里隐隐不安，城外多是土路，雨后必定泥泞难行。
果然，亥时过半，布庄门板“吱呀”推开，彭鱼燕和苏大浑身湿透闯进来，衣袍紧贴身躯，头发滴水，脸上满是疲惫与焦急。
“糟了！杨林哥！”彭鱼燕抓住杨林骼膊，声音带哭腔。
“城外土路被雨水冲垮，板车陷泥挖了半个时辰才出来，油布被风掀了个角，丝绸全湿了！”
杨林心里一沉，连忙掀开油布，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丝绸裹成湿漉漉的一团，深灰色云锦缎吸饱水变得沉甸甸，雨水顺着布角滴落，在地上积起小水洼。
他伸手触摸，丝绸冰凉黏腻，指尖一捏便能挤出水分，心头咯噔一下。
“这可是三十两成本的货，沾水解救无望，布庄要赔惨了！”苏二叹道。
刘掌柜闻讯赶来，见此情景脸色惨白，手里的算盘差点摔。
“这可怎么办？赔了这批货，咱们的月钱都要悬了！”
彭鱼燕红着眼框低头：“都怪我，没把油布绑紧！”
苏大也满脸自责：“我没留意油布，不然不会出这事。”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杨林沉声道，语气沉稳如定海神针。
“先把丝绸摊开，用干布吸干水分，挂在通风处借炭火暖意风干，或许还有转机。”
众人连忙行动，小心翼翼展开丝绸，用粗布轻轻按压吸水，再挂在晾衣绳上，离炭火远远借微弱暖意通风。
这一忙就到后半夜，几人累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停歇。
可次日清晨查看，丝绸边缘竟长出淡绿色霉点，像星星点点的小虫子爬在雪白软烟罗上，部分面料还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便有丝线脱落。
“这下彻底完了！”彭鱼燕急得直跺脚，眼泪掉了下来。
“发霉的布根本没人买，咱们都要没活干了！”苏二皱眉叹气，张卓急得团团转。
杨林却未慌，凑近仔细观察，忽然眼睛一亮。
那霉点型状各异，有的像舒展花瓣，有的像蜷曲花萼，还有的像鼓鼓囊囊的花苞，透着天然意趣。
“有办法了！”
杨林转身就往外跑，直奔镇东头王绣娘绣坊。王绣娘是镇上顶尖绣娘，一辈子做绣活，手巧得能让绣品活过来。
此刻她正坐在窗边绣荷花，粉色花瓣层层叠叠，绿叶上的水珠亮晶晶，栩栩如生。
“王绣娘，求您帮个忙！”
杨林快步上前递过丝绸。
“这丝绸被雨打湿长了霉点，您看能不能把霉点剪成花瓣型状，拼接绣成牡丹，用金线勾边遮住遐疵？”
王绣娘接过丝绸，起初皱眉，仔细看了霉点又摸了摸质地，眉头渐渐舒展，眼睛亮了起来。
“这主意绝妙！霉点型状天然，刚好做牡丹花瓣，且每匹布的霉点都不一样，绣出来都是独一份，夫人们肯定喜欢！”
她当即答应连夜开工，用金线勾勒边缘，浅粉深粉填色，再绣绿叶映衬。
杨林赶回布庄说明想法，刘掌柜松了口气，让彭鱼燕送去最好的金线和绣线，苏二主动留下帮忙打下手。
两日后，王绣娘带着成品赶来，原本带霉的丝绸上，一朵朵鲜活的牡丹悄然绽放，金线点缀下，霉点彻底被遮掩，反而显得格外别致。
杨林提笔写下“雨后牡丹”四个大字，旁边附上“历经风雨，方显芳华”的寓意，贴在布庄中央，又从后院搬来一盆盛开的牡丹摆在旁边，相映成趣。
消息很快传遍青元镇，富家夫人们最讲究特别，纷纷赶来。辰时刚过，刘员外夫人乘车登门，她戴翡翠玉镯，穿宝蓝色锦缎罗裙，起初带着挑剔。
“这就是传闻中发霉改造的布？”
杨林不慌不忙展开丝绸：“夫人明鉴，这批布确遭雨淋，但我们未敢欺瞒，借霉点巧改牡丹，每匹都是独一份，绝不撞款，且寓意吉祥，正合您的身份。”
刘员外夫人伸手触摸，丝绸触感细腻光滑，比普通软烟罗更新潮，看着独一无二的花纹，当即点头。
“给我拿两匹，做罗裙和披风。”说着多付了一两银子，直言“限量款值这个价”。
随后几日，布庄门庭若市。张大户夫人为女儿嫁妆买走三匹，笑言“牡丹寓意多子多福”；李举人府夫人购布送京城亲戚，称“比素色布有新意”。
素来节俭的赵夫人也心动下单，想“赶赶时髦”。短短几日，十五匹“雨后牡丹”被抢购一空。
关店后，刘掌柜算帐时激动地拍桌子。
“净赚四十五两！布庄周转稳了！”众人纷纷感谢杨林。
杨林提议：“厚谢王绣娘，再把‘雨后牡丹’的由来写在木板上挂门口，既显诚信又能引客。”
刘掌柜连连赞许，自此将布庄进货、记帐等重要事务全交予杨林打理。
一日傍晚，刘掌柜与杨林在后院槐树下喝茶，谈及往事。
“年轻时在澜水州见过奇人，能让布料自行飘起舒展，不用手碰就平整，许是修仙者。”
杨林心头一震，强压兴奋追问，虽未得更多线索，却更坚定了寻仙之心。
——
烈日当空，辰时的日头已带着灼人热气，诚信布庄的朱漆门板被晒得发烫。
彭鱼燕正用布巾擦拭柜台，粗布擦过暗红漆皮，留下的湿润痕迹很快被阳光蒸成浅白印子。
柜台后的货架上，新到的秋锦布叠得整齐，宝蓝、酱紫、石青三色交错，引得路过妇人频频驻足。
“杨哥，你看这帐本！”
彭鱼燕举着帐本雀跃道，“这月才过二十天，营收就比上个月多三成！刘掌柜说要给咱们每人加一百文月钱！”
杨林蹲在地上整理布料，闻言抬头笑了笑，额角薄汗滑落，接过帐本翻了两页，目光落在“雨后牡丹”后续定制款记录上，嘴角上扬。
“自从霉点改牡丹的事传开，咱们推出定制绣纹服务，王绣娘师徒忙不过来，连邻镇商户都来打听。”
彭鱼燕挠头笑道：“张大户家小姐定制嫁衣，还赏了王绣娘半两银子呢！咱们把名头传到州府，会不会有大官家眷来买布？”
杨林刚要回应，门口门板被用力推开，一股混着汗味和酒气的热浪涌进。
三个黑衣汉子堵在门口，为首者满脸横肉，左脸有道刀疤，把玩着匕首，身后两个小弟也神色不善，眼神贪婪地扫过店内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