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苏大扛着沉重的木门闩走来,粗粝的手掌扣住朱漆门板的铜环。
“吱呀”一声,布庄的木门缓缓合拢,门闩落槽的“咔嗒”闷响,给这一天的忙碌画上了句号。
彭鱼燕提着油灯,昏黄的光团在青砖小路上淌出蜿蜒光影,杨林跟在身后,鼻尖萦绕着布庄特有的气息,比此前栖身的破庙舒心百倍。
“往后你就跟我们住这儿。”彭鱼燕推开挂着蓝布兰草门帘的屋子。
“五张铺挤一间屋,胜在不漏风,冬天烧炕也暖和。”
门刚推开,淡淡的皂角味飘出。杨林探头望去,北墙是青砖通铺大炕,铺着四床浆洗发白、反复缝补的粗布褥子,炕沿下四只木盆的盆沿磨得发亮。
“杨兄弟来啦!”
高个子的苏大率先坐起,洪亮的声音震得灯花轻跳。
他穿着靛蓝色短打,袖口卷至肘弯,小臂还沾着棉絮,刚放下门闩就赶了回来,额角带着细密汗珠。
旁边与他眉眼七分相似、矮半头的苏二也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笑意。
“我是苏二,布庄的活不复杂,有啥不懂尽管问。”
最里头缩在被窝看书的小胖子张卓连忙爬起,脸上带着红晕,些许害羞,手里攥着本卷边的线装书。
“我叫张卓,今年十六。我爱看书,你想解闷,我这儿有江湖轶事的杂记。”
“各位大哥好,我叫杨林,多亏彭小哥帮忙才能来布庄当伙计,初来乍到,往后还得靠各位多关照。”
“都是伙计,客气啥!”
苏大挠头笑了笑,扯过炕角蓬松的棉絮被褥。
“墙角那铺给你留的,最暖和,我这就给你铺好。”
彭鱼燕把油灯放在炕头刻花木灯台上,拍了拍杨林的肩膀。
“旁边那床薄被是布庄裁剩棉絮做的,我再去前院给你拿两件干净衣服,是边角料拼的,针脚密耐穿。”
杨林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磨破、沾着破庙尘土的衣服,心里一阵热乎。摸了摸苏大铺好的被褥,干净柔软,比之前裹的破麻袋强百倍。
“多谢彭小哥,也多谢苏大哥!”
总算不用在破庙挨冻了。
当晚,杨林就着后院水井的水好好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尘土霉味。彭鱼燕拿来两件叠得整齐的粗布短打,一件靛蓝一件浅灰,杨林换上,虽有些硬,但干净平整,穿在身上格外踏实。
“杨兄弟,这是下午灶房烤的红薯,特意多烤了一个,你尝尝。”
他刚躺到炕上,苏二就掏出粗布包着的东西递过来。
布包打开,外皮焦黑的红薯冒着热气,香气四溢。杨林咬了一口,暖意从嘴化开,浑身舒坦。苏大在旁笑道。
“苏二最会烤红薯,火候拿捏得准,从不糊芯。”
张卓看书时抬头问。
“杨兄弟,你是镇上人吗?”
“我从外地来,之前干过活,遇到点事四处走,前些天才到这儿。”
杨林一边吃红薯一边回话,他没多提过往,更没说穿越的事。
“明天还得早起开铺,掌柜的看见起晚了又要念叨。”
聊了会儿,苏大催着睡觉说着吹灭油灯,月光从窗棂透进来洒在炕沿上。杨林躺在暖和被褥里,听着身边几人的呼吸声和翻书声,心里格外安稳,这一晚没再做颠沛流离的梦,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鸡叫头遍时,彭鱼燕掀开杨林的被褥。
“快起!布庄卯时就得开早铺。”
杨林一骨碌爬起,跟着苏大他们去前院小厨房吃早饭。灶房不大,土灶上的铁锅冒着小米粥的香气,掌柜的娘子端着蒸馍走出,和蔼地递来两个。
“新来的伙计吧?快拿着吃,白天站柜台量布耗力气。”
小厨房的四方桌上,苏大、苏二和张卓已坐好,桌上摆着碟撒了辣椒面的腌箩卜丝。张卓一边吃一边说。
“掌柜的娘子人特别好,掌柜的虽爱念叨,但不苛刻,月钱准时发。”
杨林听着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天刚蒙蒙亮,彭鱼燕领着杨林去前院柜台。暗红色漆皮磨损的硬木柜台上,放着泛黄的厚帐本、红漆标度的竹尺和一卷麻绳。
“咱们布庄主要就是记帐和量布。”
彭鱼燕熟练地用竹尺量着青布。
“问清顾客用途,量准尺寸剪切,再把布的花色、尺寸、价钱记到帐本上,记帐得仔细。”
之后陆续有顾客上门,杨林在彭鱼燕指导下慢慢学着应对。苏大整理布料,苏二招呼顾客,张卓帮忙递东西、扫地,几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中午,穿深蓝色长衫、手持算盘的刘掌柜来了,他看了看帐本,对杨林说。
“在布庄当伙计,最重要的是实在,不能缺斤短两、记错帐。”
说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杨林。
“这是安家钱,好好干不会亏了你。”
接过铜板,杨林心里满是感激。
一天下来,杨林虽累得骼膊发酸、腰有点疼,但心里格外踏实。没有风吹日晒,不用担惊受怕,只是守着柜台量布记帐。
这样的安稳日子让他不敢相信,可心里那点寻仙问道的念头,总忍不住冒出来。
亥时梆子声从街上载来,布庄彻底歇业。杨林送走最后一个买针线的大婶,锁门插好门闩,转身往后院走。
杨林蹲在老槐树下,摸着树皮粗糙的纹路,想起地球时的工地生活。一场意外让他穿越到这陌生世界,从破庙乞丐到布庄伙计,日子总算有了起色。
他想起镇上人说这世上有修仙者,突然,眼睛一亮。
上一世在道观学的太极心法,那时他在工地累坏了身体,听工友说山上道观的老道会养生功夫,便揣钱上山。
老道递给他一本《太极心法》和配套太极拳,叮嘱“松、意、气、和”四字要诀。当时只觉得练完舒服,现在想来,那老道或许是隐世高人
杨林快步来到后院空地,双脚与肩同宽,闭目深吸,摒除杂念从“松”字诀练起。从头顶至腰胯逐寸放松,肩头酸胀渐消,关节僵硬感褪去,通体舒畅。
继而凝神练“意”字诀,抬手时引丹田暖流至指尖,落手时沉气如水滴融土,迈步虚实转换如老树盘根,渐至意念与动作合一。
转修“气”字诀时,他改用腹式呼吸,吸气沉丹田生暖意,呼气散气息滋养周身。开步吸天地清灵,合步排体内浊气,丹田暖意愈盛如燃小火,竟不觉晚风寒凉。
终入“和”字境界,他弃绝动作标准之念,凭本能而动,手臂挥舞、脚步起落皆自然流畅,晚风携槐香拂面,梆子声、风声与呼吸、心跳相融,身心通透,了无杂念。
不知过了多久,杨林收势合十,睁眼便察觉无数暖流涌入体内,在丹田凝结成拇指盖大小的混沌之气,暖融融滋养四肢百骸。
“真成了!咱土木人只要不干土木,还真是在哪都能发光发热!”
目光落在院角百十斤重的腌菜陶缸上,杨林引导混沌之气涌向双臂,稍一用力便将陶缸举过头顶,缸底咸菜汁滴落作响。
放下陶缸,他只觉浑身充满爆发力,又打了一套拳,动作流畅、气势十足。
收势瞬间,彭鱼燕端着木盆出来打水,见状眼睛一亮。
“杨林!你这武功比武馆教的还厉害!”
“只是老家学的养生功夫,活动筋骨而已。”
“养生功夫也这么厉害!”
彭鱼燕满脸期待。
“我想学武功,武馆太贵,你教教我吧!我帮你打洗脚水、铺被褥!”
杨林故意逗他。
“教你可以,得看你表现。”
彭鱼燕立刻拍胸脯保证,快步跑去打水。
回到伙计房,张卓小声问
“你刚才在院里打拳?”
“只是点养生功夫。”
躺下后,他摸着丹田的暖意盘算,日后要早起晚练提升实力,等时机成熟便去打听修仙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