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扎在黄开山心上，确实很疼，也很现实。
他何尝不想重振家业，不想风风光光回去，可他输怕了。
黄光宗却象是被村姑两个字刺激了，说道：“村姑咋了？能生孩子会干活就行，总比回去让人瞧不起强。”
黄开山突然冲黄光宗吼了一嗓子，他盯着黄蜜蜜看了很久。
终于，黄开山说道：“回去能干啥，住哪儿？吃啥？总不能去要饭吧，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要不你就说说。”
黄蜜蜜心里一喜，知道父亲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说道：“爸，咱们这两年不是攒了点钱吗？虽然不多，但够买个一般地段的房子了还有富裕，您有经验我有力气，咱们可以从摆地摊开始，帝都人多也就须求大，卖点瓜子花生、头绳袜子，肯定比在这小县城强百倍！等站稳脚跟后再看机会。”
黄光宗一听还要摆地摊，立刻嚷嚷：“还摆地摊，没完了是吧！我不去，丢人现眼在这里就行，还要去帝都呢。”
黄耀祖也附和说道：“就是，在县城就算了，没几个人认识我们，跑去帝都摆地摊，让以前认识的人看见，还不够丢人的了。”
“丢人？”
黄蜜蜜转过身，眼神扫过两个弟弟说道：“摆地摊不算丢人，饿肚子才丢人，你们以为你们现在很有面子吗，除了躺着就是嚷嚷，有什么本事嫌丢人？”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黄光宗和黄耀祖脸上，两人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噎住了。
黄开山叹了口气，他看看破败的家和不成器的儿子，满心无奈。
回帝都风险太大，可不回去，难道真就真的烂死在这穷山沟里？
他想起小时候在帝都大宅门里听老人说过的话。
“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把，窝囊一辈子也是活，拼一把输了也是活，万一赢了呢，已经这样了，最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黄开山站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干了，老子就当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回帝都！”
“爸！”
黄光宗和黄耀祖齐齐惊呼。
“都给老子听好了。”
黄开山马上吩咐说：“收拾东西，马上能卖的都卖了凑路费，谁再敢多说一个不字，就自己留在这儿等死吧。”
他这一发狠，黄光宗和黄耀祖都跟着蔫了，嘟囔着不敢再明着反对。
说干就干，接下来的几天，黄家象是上了发条。
破桌子烂板凳、那口炒瓜子的大铁锅、甚至几只下蛋的老母鸡，都被黄开山低价处理了。
黄蜜蜜则把家里最后那点炒货和库存的小商品整理好，准备带到帝都当激活资金。
绿皮火车晃悠了两天，总算停靠在了帝都的站台上。
黄家四口人拎着行囊，被人流裹挟着挤下了车。
看着眼前的站前广场，还有远处那些楼房，四个人都有些恍惚。
黄开山眼圈有点发红：“回来了，老子总算回来了。”
黄光宗和黄耀祖则是张大了嘴，傻愣愣地看着穿着各异的人们。
还有偶尔驶过的公交车、自行车流，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
黄光宗咂咂嘴，说道：“我的妈呀，这也太多人了吧？还得是帝都啊。”
黄耀祖缩了缩脖子说：“哥，你看那些人穿的，比咱们强多了，咱们就象个土包子一样。”
黄蜜蜜提醒道：“爸，咱先别愣着了，赶紧找地方安顿下来是正经，不能总是这样耗着。”
按照之前打听到的模糊地址，一家人在胡同里转悠了半天。
问了好几个人，才总算找到了南城那片以脏乱差出名的大杂院聚集区。
空气中有一股公共厕所、煤灰和各家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院子里扯着横七竖八的晾衣绳，挂满了衣物，各种声音也嘈杂得让人心烦。
最终，他们在一个名叫福隆院的大杂院里，暂时租下了一间西厢房。
房子又小又暗，顶棚还漏过水，一个月租金十五块，还算是能接受。
黄开山看着这比黄家村老屋好不了多少的栖身之所，脸色很难看。
他当年在帝都，住的是独门独户的四合院，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妈的，这就敢要十五块？搁以前，老子赏给下人的都比这宽敞。”
黄光宗一屁股坐在光板床上，嚷嚷道：“爸，这也太憋屈了，咱家以前那大宅门在哪儿呢，咱不能回去看看？”
“看个屁！”
黄开山没好气地吼道：“早充公了，指不定现在住着多少户人呢，老子警告你，少在外头提以前的事，惹麻烦。”
安顿下来第二天，黄开山就坐不住了，揣着剩下的钱，拉着黄蜜蜜去打听行情，主要是想摸摸房价。
这一摸，直接把父子几人心里那点残存的火苗给浇灭了。
当他们找到原来黄家宅邸所在的局域，那里挂着某个单位牌子的大门，站着门岗。
黄开山腿肚子就有点转筋，没敢靠近。
他找了个在附近树荫下遛鸟的老头，递了根便宜的烟卷，旁敲侧击地问道：“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这附近现在有房子卖吗？就普通能住人就成。”
老头打量了他们一番，看他们这穿着打扮，不象是有钱的主儿，说道：“有啊，前头胡同里就有一间，听说房主急着用钱，要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黄开山心里一喜：“两千？不算多，在这一片这个价格挺合适的。”
虽然也是不低，但拼拼凑凑也能拿出来。
老头冷笑一声：“两千，想啥美事儿呢，那还能轮得上你，两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黄开山的声音都变了调，黄光宗和黄耀祖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张着嘴说不出话。
两万，把他们全家连骨头渣子卖了都凑不出零头。
那老头还在那絮叨：“这还算便宜的呢，地段好点的更贵，现在这世道，啥都涨，就是工资不涨，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回去的路上，父子四人都蔫了。
最后掏空了所有积蓄，又勉强借了点，总算凑够了五千块钱，还有几百块钱活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