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电机的轰鸣声像头不知疲倦的铁牛,在草北屯吼了三天三夜。
电灯把屯子的夜晚照得白昼似的,后生们新鲜得睡不着,聚在打谷场上比谁影子投得远。妇女们借着亮堂赶工,鞣制的皮子堆成了小山。
曹大林却蹲在药圃边上,手指捻着金线参的叶片。参苗明显蔫巴了,边缘卷起焦黄的边儿,不像前些日子水灵。
屯西头突然传来吵嚷声。刘二愣子揪着个半大孩子过来,孩子手里攥着把亮晶晶的糖块:\"大林哥!这崽子拿蓄电池的酸水浇参苗!
曹大林心里咯噔一下。他快步走到屯边新挖的蓄水池旁——那是给发电机冷却用的。池水泛着奇怪的油光,水面漂着几尾翻白的小鱼。
轰鸣声戛然而止。屯子霎时陷入黑暗,只剩下月光清清冷冷洒下来。人们不适应地眯起眼,听见曹大林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徐炮带着黑瞎子沟的人赶来时,正看见曹大林从蓄水池里捞起个铁疙瘩。是个锈蚀的滤芯,油污正滴滴答答往下淌。
妇女们慌了神,纷纷跑去查看自家菜畦。果然,靠近蓄水池的几畦白菜都打了蔫,叶子上长满褐斑。
人群静了一瞬,突然有个孩子哇地哭起来:\"俺昨个儿偷喝过!甜丝丝的!
曲小梅立刻翻药囊,赵春桃跑去熬绿豆汤。屯里乱作一团,哪还有前几日的喜庆劲儿。
祸不单行。第二天巡山的人回来报告,说禁地周边的陷阱让人破了七八处。不是被拆的,是让某种药水腐蚀的,铁夹子烂得像酥饼。
曹大林蹲在破损的陷阱旁,指尖沾了点残留的黏液闻了闻:\"不是前几那帮人。这药劲更毒。
当夜屯委会的煤油灯又亮起来。曹大林把那个锈滤芯摆在桌上,旁边放着几块被腐蚀的铁片。
老猎人们闷头抽烟。早年间参帮立规矩,取参不过三,猎兽不怀崽。现在倒好,电灯电话的,心都野了!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白爪的怒嚎。众人冲出去,只见母熊正焦躁地刨着屯口的土地,刨出个深坑,里面埋着好几节干电池!
人们打着火把四处挖掘,果然又找出些锈蚀的电池和电缆皮。都是前些年地质队留下的,如今渗出的重金属污染了水土。
曹大林望着黑黢黢的老林子,突然问:\"咱们这阵子打了多少牲口?
年轻人都不吭声了。电灯带来的喜悦渐渐冷却,人们第一次意识到,日子好像哪儿不对劲。
深夜,曹大林独自爬上北山。月光下的草北屯亮着零星灯火——那是守夜人点的煤油灯。发电机静静趴在打谷场上,像个闯祸后睡着的铁兽。
山下传来脚步声。酒葫芦上来,闷声递给他:\"曹当家的,俺是不是做错了?
山风卷着凉意吹过。屯子里隐约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是喝了污染水的那家孩子发起高烧。曲小梅和赵春桃的剪影在窗纸上忙碌,草药味混着焦灼飘上山岗。
下半夜时,曹大林悄悄进了仓房。白爪跟进来,用大脑袋蹭他手心。耳朵低语:\"老伙计,你看家。我去找救山的方子。
母熊不知何时也来了,嘴里叼着棵奇怪的草——叶片一半枯黄一半翠绿,像这山林的缩影。
曹大林接过草揣进怀里。转身时,看见赵春桃和曲小梅站在门口,一个拿着干粮袋,一个捧着双新纳的千层底。
曹大林重重握了握她们的手,没说话。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见三双紧握的手,像老树盘结的根。
天快亮时,曹大林背着行囊出了屯。没惊动任何人,只有两条影子默默跟着——是白爪和母熊,一左一右护送到山口。
第一缕阳光照进屯子时,刘二愣子慌里慌张敲响屯委会的锣:\"不好啦!大林哥不见啦!
人们聚拢过来,议论纷纷。望着南边的山路,嘿嘿一笑:\"慌啥?咱们的头狼——找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