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松树下的盟誓像春雷滚过山林,惊醒了蛰伏一冬的生机。草北屯和黑瞎子沟的猎人们再不是各扫门前雪,两屯之间的羊肠小道被踩得溜光,往来的人马比赶集还热闹。
天刚麻麻亮,屯子就醒了。开着新得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往黑瞎子沟运椴木料——那是给徐炮他们盖集体仓库用的。车斗里还捎带着草北屯媳妇们腌的酸菜和酱疙瘩,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徐炮咧着嘴笑,回赠一筐还带着露水的刺嫩芽:\"让弟妹尝尝鲜!俺们后山刚发的!
屯东头的打谷场如今成了临时集散地。皮张、鹿茸、熊胆分门别类堆成小山,几个识文断字的后生拿着小本本登记造册。赵春桃和曲小梅带着两屯的妇女们处理药材,空气里弥漫着甘草、黄芪的甘香和鞣制皮革的酸味。
黑瞎子沟的媳妇们学得认真,有个小媳妇怯生生问:\"曲姐,这胆汁沾手上咋洗啊?
众人哄笑起来。笑声里,两屯的隔阂像春冰似的化了。
曹大林也没闲着。他带着几个老把式在公产的禁地周边布陷阱——不是逮牲口的套子,是防人的机关。削尖的椴木桩半埋进土里,挂铃铛的绊线藏在草窠中,还在几处要害地撒了曲小梅配的药粉,沾上能痒三天。
正说着,白爪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嘴里叼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地上一看,是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还在滴滴响。
气氛顿时凝重起来。抡起斧头就要往林子里冲:\"俺去会会这帮杂碎!
于是打谷场上又添新景。每日清晨,曹大林和徐炮轮流教后生们射箭布陷。老猎人们也没闲着,吴炮手叼着烟袋锅讲解兽道辨识,曹德海拿着根烧火棍比划怎么对付扑人的野猪。
后生们夹紧裤裆嘿嘿笑,笑着笑着就把要领记心里了。
这日头正好,曹大林正教大伙怎么用鹿哨引麂子,屯口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吉普车卷着尘土开进来,车身上漆着\"县土产公司\"的白字。
车上跳下个戴眼镜的干部,老远就喊:\"老郑!你们屯这回可放卫星了!
郑队长小跑着迎上去。着他的手直晃:\"地区通报表扬了!说你们搞的这个'猎参联盟'是集体经济新典型!
屯民们围过来,听得云里雾里。干部从公文包里掏出张报纸,头版标题赫然是《山林守望者:草北屯-黑瞎子沟联合发展模式调查》。
人群炸开了锅。老人们摸着崭新的机器,激动得手直抖。爬上拖拉机,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咱草北屯要通电了!
喜庆劲儿还没过,曹大林却把干部拉到一边:\"王干事,机器是好,可咱更缺懂技术的人。
消息传开,年轻人争破了头。最后抓阄定了人选——草北屯去俩,黑瞎子沟去一个。徐炮的侄子抓着了,乐得当场翻了两个空心跟头。
当夜,屯里办了顿送行酒。大铁锅里炖着野猪肉粉条,小炕桌上摆着炒鸡蛋、炸河鱼。人们围着新到的发电机,看王干事演示怎么摇把启动。
曹大林却蹲在阴影里,摩挲着白爪的皮毛。熊瞎子似乎不适应这光亮,焦躁地喷着鼻息。
发电机的声音惊起了林间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似乎夹杂着另一种频率——像是无线电的杂音,从北山深处隐隐传来。
而此刻的打谷场上,刘二愣子正扯着嗓子教黑瞎子沟的后生唱新编的赶山号子:
猎人抱团土变金哟!
幸福生活万年春哟——!
歌声飘过刚刚通电的窗棂,飘过袅袅炊烟,飘向黑黢黢的老林子。林深处有几双眼睛正透过夜视仪,死死盯着这片突然亮起来的灯火。
望远镜的镜片上,倒映出曹大林沉静的脸。他正仰头望着北斗星,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枚弹壳——像是猎人在计算风向,又像是将军在排兵布阵。
屯口的了望台上,新接的电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守夜的猎人嘟囔着检查线路,却没看见黑暗中有根细若发丝的天线,正悄悄缩回树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