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色未明。
整个镇北王府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静谧之中,连最勤快的洒扫丫鬟都还未起身。
岁岁的卧房内,雕花大床上,锦被微微一动。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岁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她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小脸上的困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要去干大事的郑重。
她光着小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衣物。
她还太小,穿衣服的动作笨拙又滑稽。
小小的骼膊在袖子里绕了半天圈才伸出来,襦裙的带子系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死结。她也不在意,胡乱地将衣服套在身上,然后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了她昨日准备好的“行囊”。
那个缝着小兔子图案的布包,被肉干和糕点塞得鼓鼓囊囊,象一个胖胖的冬瓜。
她费力地将沉甸甸的布包背在身上,小小的身子被压得往前一倾,差点摔倒。
她扶着桌子站稳,又跑去拿上自己的羊皮小水壶,挂在脖子上。
一切准备就绪。
她象一只即将出巢的小企鹅,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蹑手蹑脚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廊下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早已静静地等侯在那里。
是萧承。
他同样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短打旧衣,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比岁岁的要小上许多。他看到岁岁出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上前一步。
他摊开手。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把小巧的、泛着幽光的黑色匕首,正是岁岁送给他的那一把。另一只手里,则是一个用油布包得好好的火折子。
他想得,远比只知道带吃的的岁岁要周全得多。
岁岁看到火折子,眼睛一亮。
她伸出小手,萧承便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
两个小小的身影,手拉着手,象两只偷食的田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王府后院的夜色中。
他们没有走宽敞的石板路,而是专挑那些假山、花丛后的小径穿行。
萧承对王府的地形了如指掌。
自从被陆烽火收为陪练,他每日天不亮就要去练武场,早已将府内每一条巡逻路线、每一个护卫换岗的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牵着岁岁,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路过一处回廊,转角后就是一条主道,有早起的护卫在打着哈欠巡逻。
萧承猛地停下脚步,将岁岁拉到了一丛茂密的冬青后面。
岁岁也立刻屏住了呼吸,小手紧张地抓紧了萧承的手。
“咳咳……”
护卫的咳嗽声和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又慢慢远去。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萧承才拉着岁岁,继续前进。
他们就象两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完美地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危险。
最终,萧承带着岁岁,停在了王府后墙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这里杂草丛生,还有一个废弃的柴堆,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在墙根下,被半人高的茅草掩盖着,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那是府里的狗为了方便进出,刨出来的一个狗洞。
也是萧承早就发现的,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信道”。
他回头看了岁岁一眼,指了指那个黑乎乎的洞口。
岁岁毫不尤豫地点了点头。
萧承先钻了进去。他身形瘦小,动作灵活,很快就从另一头探出了脑袋,对着岁岁招了招手。
岁岁也学着他的样子,趴了下来。
她身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太大了,卡在了洞口。她扭了扭小屁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啵”的一声,象个被拔出来的箩卜,狼狈地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她的小脸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拍了拍手,脸上满是成功的喜悦。
清晨的薄雾,带着一丝凉意,笼罩着京城。
两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高大巍峨的镇北王府墙外。他们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和墙内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
然后,他们毅然转身。
没有丝毫的留恋。
晨曦微露,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向大地。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小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们迎着朝阳,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东方那片连绵起伏、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群山走去。
……
与此同时,王府主院。
张嬷嬷端着一盆刚刚打上来的温水,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推开了岁岁的房门。
“郡主,我的小乖乖,该起身了。”
她轻声呼唤着,将水盆放到架子上,转身走向那张雕花大床。
“今天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奶香小馒头,再不起床,可就要被三少爷给吃光……”
张嬷嬷絮絮叨叨的话,在看清床上景象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床上,空的。
锦被被掀开了一角,床铺冰凉,早已没了温度。
张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郡主?”
她走过去,掀开被子,里面空空如也。
她又急忙查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床底下,衣柜里,屏风后……都没有。
一个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
张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凄厉的尖叫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划破了王府清晨的宁静。
“郡主……郡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