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并未停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哗啦啦地冲刷着别墅的窗棂和屋顶,带来一种与世隔绝的喧嚣。
叶鸾祎回到卧室后,洗漱完毕,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窗外凄风苦雨,让她莫名想起了昨夜古诚那几声压抑的咳嗽,和他今晨略显苍白的脸色。
“只是着了点凉……”她试图这样告诉自己,将注意力拉回书页。
然而,那些文字却像是失去了意义,无法在她脑海中停留。
最终,她有些烦躁地合上书,关掉了床头灯。
卧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雨声不绝于耳。她躺下来,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短的时间,叶鸾祎在浅眠中,被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楼下的异样声响惊醒。
那声音很模糊,夹杂在雨声中,像是压抑的喘息,又像是……身体不适的闷哼?
她的心脏莫名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猛地坐起身,侧耳倾听。雨声依旧很大,但那细微的、痛苦的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佣人房的方向传来的。
古诚!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地板上。
甚至来不及披上睡袍,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便冲出了卧室。
走廊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尽头的佣人房门口,隐约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那压抑的、痛苦的声响,正是从门缝里传出来的,此刻听得更加清晰了。
叶鸾祎的心沉了下去。她快步走到门前,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伸手推开了那扇并未锁死的房门。
房间里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狭小的房间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古诚蜷缩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被,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他的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干裂,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正是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的。
叶鸾祎几步冲到床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那温度高得吓人,远超她早晨触碰时的正常体温。
他真的发烧了,而且来势汹汹!
“古诚!”叶鸾祎唤了他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古诚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艰难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的眼神涣散,失去了平日的清明和恭顺,只剩下高热带来的迷茫和痛苦。
他看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音节。
叶鸾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她看着他这副脆弱无助、与平日那个沉稳可靠的管家判若两人的模样,一股强烈的、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愤怒?气他不爱惜身体?还是……恐慌?怕他出事?
她来不及细想。
几乎是本能地,她立刻转身,冲回自己的卧室,翻出了医药箱,又迅速到浴室打了一盆冷水,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当她再次回到佣人房时,古诚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叶鸾祎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浸湿毛巾,拧得半干,然后动作有些生疏地、却异常坚定地,将冰凉的毛巾敷在了他滚烫的额头上。
冰冷的刺激让古诚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身体微微挣扎了一下。
“别动!”叶鸾祎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尽管她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
她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看着他因为高热而不断渗出的冷汗,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重新拧了毛巾,这次,不仅仅是额头,她开始用湿毛巾擦拭他的脖颈,他的脸颊,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
她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
冰凉的毛巾一次次拂过他滚烫的皮肤,带走一部分灼人的热量。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多次触碰到他的皮肤。
那滚烫的温度,和他因痛苦而微微痉挛的身体,都无比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官里。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气息,此刻混合着汗水和疾病的味道。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长时间地接触过一个生病的、脆弱的异性,尤其这个人还是她一直视为工具和附属品的管家。
但此刻,她心中没有任何旖旎或嫌弃的念头,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要让他好起来的迫切。
她喂他吃了退烧药,又强迫他喝下几口温水。
古诚意识模糊,吞咽得十分困难,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叶鸾祎没有丝毫犹豫,用毛巾仔细地替他擦干净。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雨声似乎成了背景音。
叶鸾祎跪坐在床边,一遍遍地为他更换额头的毛巾,擦拭身体,监测着他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也许是物理降温起了效。
古诚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额头的温度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烫手了。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叶鸾祎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瘫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古诚沉睡的侧脸。
潮红褪去了一些,显露出他原本偏白的肤色,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依旧干涩,但不再紧抿。
这一刻,他看起来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叶鸾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动作轻柔得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她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今夜这场意外的高烧,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内心某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东西。
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他出事,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痛苦而无动于衷。
那种失控的关切,那种不顾身份、亲自照料的行为,早已超出了“主人关心仆人”的范畴。
界限,在这场夜雨和高烧中,被彻底冲垮了。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明天醒来,当古诚恢复意识,两人该如何面对这彻底改变的局面。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地板上,守在床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变小的雨声。
夜色深沉,而某些坚固的东西,已然崩塌。
新的、未知的、带着混乱与悸动的关系,正如同这雨后的黎明,在黑暗中悄然孕育。
失控的关切,是危险的信号,却也可能是……某种真实情感,终于无法再被压抑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