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堆积起了厚厚的云层,光线变得晦暗不明,似乎酝酿着一场春雨。
别墅内的气氛也随之显得格外宁静,甚至有些沉闷。
叶鸾祎午睡醒来,感觉有些懒洋洋的,不想立刻投入工作。
她裹着柔软的睡袍,信步走到书房,目光在书架上游移,最终落在一本厚重的、封面是暗红色丝绒的画册上。
那是她多年前购入的一部世界知名美术馆的藏品合集,已经很久没有翻看了。
她踮起脚尖,试图去够最上层的那本画册。
指尖刚刚触碰到丝绒封面,却因为书册沉重且放置得靠里,一时竟没能取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她身侧伸过,轻松而稳当地将画册取了下来。
叶鸾祎微微一怔,转过身。
古诚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双手将画册递到她面前。
“主人。”他低声唤道,目光垂落,并未与她对视。
叶鸾祎接过沉甸甸的画册,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手指有了一瞬的轻触。
他的手指温热而干燥。她抱着画册,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出现得及时。”
“我刚好进来确认书房是否需要通风。”古诚的回答滴水不漏,姿态恭顺。
叶鸾祎没再说什么,抱着画册走向书房里那张舒适的单人沙发。
她坐下,将画册放在膝头,准备翻阅。
然而,许是云层遮蔽了阳光,书房里的温度似乎比刚才低了一些。
她穿着单薄的睡袍,竟感觉有一丝凉意,裸露在外的脚踝和小腿皮肤微微起了一层粟粒。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脚趾。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古诚的眼睛。
他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到壁柜前,从里面取出一条质地柔软厚实的羊绒薄毯。
他走到沙发旁,在叶鸾祎略显诧异的目光中,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毯子递给她。
而是动作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毯子展开,然后轻轻覆在了她的双腿上,从膝盖一直盖到脚踝。
羊绒细腻温暖的触感瞬间包裹住微凉的肌肤,驱散了那丝不适。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但俯身时带来的细微气流,和他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却无比清晰地拂过她的感官。
叶鸾祎低头,看着腿上那条被仔细盖好的毯子,又抬眼看向已经直起身、垂手退到一旁的古诚。
他依旧低着头,仿佛刚才那个体贴入微的举动,只是他作为管家最寻常的本分。
她没有道谢,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放在画册封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也被这无声的、细致的关怀,轻轻覆盖了一层暖意。
她收回目光,翻开了画册。
厚重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精美的艺术品图片映入眼帘。
古诚没有离开。
他走到窗边,将原本只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稍稍关小了一些,阻隔了外面渐起的凉风。
然后,他走到书房角落那张通常是客人使用的、相对简朴的扶手椅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做任何事,只是那样沉默地坐着,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只是在履行职责。
随时听候主人的差遣。
但叶鸾祎知道,这不一样。以往在这种时候,如果没有明确指令,他会退到书房外等候。
此刻,他留在了这个空间里,虽然依旧保持着距离和沉默,却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物理界限。
书房里异常安静,只有叶鸾祎翻动书页的声音,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室内却因为多了一个人无声的陪伴,而显得不那么空旷和冷清。
叶鸾祎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完全集中在画册上。
她能感觉到不远处那道安静的存在。
他的存在感并不强烈,却像房间里多了一个稳定的热源,让空气都变得有些不同。
她偶尔会从画册上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
他坐在那里,背脊挺直,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雕塑般的美感。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似乎将一部分感知,始终萦绕在她周围。
这种被默默守护、却又互不打扰的感觉,让叶鸾祎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习惯了这种陪伴。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
当叶鸾祎终于感到倦意,合上沉重的画册时,窗外已经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春雨终于落了下来。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盖在身上的羊绒毯滑落了一些。
几乎是同时,角落里的古诚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立刻去捡毯子,而是先微微躬身,询问道:
“主人,需要为您点亮阅读灯吗?或者,需要我为您换一杯热茶?”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温和。
叶鸾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清晰的、只为她一人存在的专注,心中微微一动。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翻阅书籍后的慵懒,“把毯子收起来吧。”
“是!”古诚依言,弯腰捡起滑落的毯子,仔细地折叠好。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固有的韵律感。
叶鸾祎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声掩盖:“你在这里……很好。”
古诚折叠毯子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倏地抬头,看向叶鸾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迅速燃起的、灼热的光亮。
但那光亮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叶鸾祎说完,便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向书房外走去。
古诚抱着折叠整齐的毯子,僵立在原地,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才仿佛脱力般,缓缓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为他失控的心跳伴奏。
“你在这里……很好。”
这简短的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沉寂的心湖里炸开,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不是命令,不是吩咐,甚至算不上关怀,更像是一种……认可?
一种对他在场这件事本身的……默许甚至……满意?
界限,在画册的翻阅中,在毛毯的覆盖下,在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再一次被模糊,被拓宽。
古诚清楚地感觉到,主人默许的脚步,正以一种他无法预料、也无法抗拒的方式,向他悄然靠近。
而他自己,那颗原本被冰封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声声渐近的脚步中,加速了融化的进程。
雨声潺潺,掩盖了许多声音,却掩盖不住某些东西破土而出的、细微却坚定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