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比舱内强烈许多的阳光混合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她在相对昏暗的舱室内待了太久，此刻被强光一刺。
灰色的眼眸下意识地眯起，抬手在额前微微遮挡。
指尖的温度还残留着刚才握茶杯的暖意。
方依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不远不近，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越界。
他的目光掠过海伦娜微微不适的反应，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递上遮挡的东西，也没有开口询问。
只是像往常一样，把注意力放在观察环境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海伦娜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像是带着几分审视。
又像是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好像在等他说些什么。
但方依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跟着走到船舷边，伸手指向前方的海面。
语气依旧平静，再次确认道：
“就是那里。”
海伦娜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灰色的眼眸很快适应了光线。
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她仔细审视着远方的海水，眉头渐渐蹙起。
方依的观察没错，海水的确变了颜色。
那是一种带着死寂与不安的灰绿色。
像蒙了一层污垢。
与之前深海的墨蓝、浅海的蔚蓝截然不同。
她心中凛然。
这种水色变化，通常是接近特殊海域、暗礁群。
或是某种不祥之地的征兆。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方依的警觉性和观察力。
确实远超常人，哪怕是她这个常年航海的人。
也没这么快发现细微的变化。
只是，他特意来报告。
真的仅仅是因为发现了海水异常吗？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可看着方依此刻的样子——他完全专注于海面。
侧脸线条冷硬如初。
眼神里只有对异常情况的审视。
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海伦娜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回避。
隐约的怒气，或许确实有些过于敏感了。
他根本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
只按着自己简单逻辑行事。
哪里懂她那些藏在难堪与固执背后的期待？
跟这样的人置气，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海风正顺着船舷吹过，带着深海特有的凉意。
刚要吹散海伦娜心头的纠结，天空却骤然暗了下来——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雷鸣，毫无征兆地从远方滚来。
像巨兽的咆哮震得船身都晃了晃。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甲板上。
瞬间溅起细密的水花；
原本还算平稳的船身，猛地开始剧烈颠簸。
方才还清晰可见的灰绿色海面，瞬间被雨幕模糊成一片混沌。
海伦娜下意识地扶住船舷，目光扫过那对还未展开的防风稳定翼。
心中一紧。
风暴，真的来了。
“轰隆——！！！”
雷鸣不再是远方的闷响。
而是在头顶炸开，震得破浪号的每一块木板都在颤抖。
天空被浓得化不开的乌云彻底吞噬。
白昼瞬间沦为昏暗的黄昏。
只有偶尔撕裂天幕的闪电，才能短暂地照亮惨绿的海面。
狂风呼啸。
不再是单纯的风声，而是变成了无数尖啸，蛮横地冲击着船体。
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被风拉扯成一片片白色的水幕。
横着抽打过来，力道之大，几乎能砸伤人。
巨浪是这场狂暴中最致命的节奏。
它们不再是规律的起伏，而是从西面八方毫无征兆地掀起。
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砸下。
每当巨浪临近，船体关键部位铭刻的魔法符文便会瞬间亮起。
撑起一层柔和的、半透明的能量护罩。
汹涌的海水撞击在护罩上，被巧妙地滑开、卸力，化作漫天飞溅的白色水沫。
哗啦啦地落回海中，并未首接侵入甲板。
正是这层看似薄弱却至关重要的魔法保护。
才让破浪号至今仍在海浪的蹂躏下勉力维持着完整。
方依、海伦娜和夏洛特此刻都聚集在了靠近船舵和魔法阵核心的指挥舱内。
这里相对安全。
但透过加固的琉璃窗。
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毁天灭地的力量。
一个异常高大的浪头。
拍打过来瞬间笼罩了小半个船身，猛拍下来！
“小心！”
夏洛特下意识地低呼，抓住了身旁固定着的橡木桌沿。
海伦娜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唯有方依，瞳孔微缩，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
紧盯着那能吞噬一切的浪峰。
“嗡——”
魔法护罩的光芒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发出近乎哀鸣的震颤。
巨浪最终被成功偏转。
但船体依旧发生了剧烈的、令人心悸的倾斜。
桌上的器物滑落，发出叮当的脆响。
待船身稍微回正，方依立刻转向海伦娜。
他的声音在风雷的间隙中依旧稳定，但语速快了些：
“护罩还能撑多久？”
他敏锐地察觉到，每一次巨浪的冲击。
那些镶嵌在阵眼中的、原本晶莹剔透的魔晶。
色泽就会肉眼可见地黯淡一分。
海伦娜己经半跪在阵眼旁。
灰色眼眸紧紧盯着能量刻度，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消耗速度远超预估！按照这个强度，别说半个月。”
“我们携带的魔晶，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
“这片海域的风暴海图中从未记载如此持久和猛烈！”
她快速更换上一块备用的魔晶。
动作精准却带上一分焦急。
“轮流值守。”
方依立刻提出方案。
“必须有人时刻盯着这里，随时补充。”
海伦娜几乎是下意识地接口：
“我和您轮流就好，小姐需要休息。”
她的语气自然。
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对家主身份的维护与自觉。
一旁的夏洛特虽然被风暴吓得够呛。
但听到安排，脸上也并无异议。
甚至带着点理应如此的神色，只是补充了一句：
“有需要立刻叫我！”
便退回相对安全的主舱门口。
她骨子里的贵族认知。
让她并不觉得在危难时刻被优先保护有什么问题。
方依的目光在夏洛特理所应当的表情。
和海伦娜自觉承担重任的姿态之间停留了一瞬。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