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或许是驶入了相对平稳的洋流区。
风浪难得歇了些。
夏洛特抱着软垫从舱室走出来。
突然提议三人一起在主舱用餐。
长桌上铺了洁白的桌布。
摆着海伦娜加热的熏肉、浓稠的豆子浓汤,还有刚烤好的硬面包。
香气漫在舱内。
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微妙凝滞。
方依依旧是沉默进食。
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都透着高效;
夏洛特一手托着腮,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笑容。
像只偷看到趣事的猫;
海伦娜坐姿笔挺,小口喝着汤,表面平静,可微微跳动的眼皮还是暴露了心绪。
她本己调整好心态,打算只以船员的身份对待方依。
可被夏洛特那暧昧的眼神一勾,又慌了神。
连手该放在桌沿还是膝上都变得不确定。
最终还是夏洛特打破了沉默。
她放下汤勺,看向方依,语气里带着好奇:
“说起来方依,你这身手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看可不像是普通训练能达到的。”
她巧妙绕开了身份这个敏感话题。
只挑了修炼过程问,给足了台阶。
方依刚好咽下嘴里的面包,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随即又垂下视线。
用他一贯没起伏的语调回答:
“我是猎人。”
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里找合适的词。
“在北荒,活下去,就要搏杀。”
“杀野兽,也杀想杀我的人。”
“活下来了,就会了。”
短短几句话,简洁得近乎苍白。
可话里裹着的血腥与残酷,却让餐桌上的空气瞬间凝住。
那不是刻意渲染的凶狠,而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无数次后。
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接下来的航行,日子被按下了重复键。
天光云影流转,偶有海鸟掠过,可这份壮丽背后。
是方依独自立在甲板上的孤寂身影。
海伦娜把回避做得更彻底了。
除了必要的航向确认和事务交接。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舱室或主舱里。
连用餐都特意错开方依的时间。
哪怕偶尔在走廊撞见,也会低头快步走开。
不给任何对话的机会。
这天午后,主舱里透着暖融融的光。
夏洛特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捧着本翻旧了的冒险小说。
目光却从书页上抬起,瞥向坐在窗边的海伦娜。
海伦娜正擦拭一套精致的银质茶具。
指尖捏着布巾,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那头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着,灰色眼眸低垂着。
少了平日处理事务时的锐利。
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游离,像是在想什么远事。
“哟。”
夏洛特放下书。
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声音里带着调侃。
“舍得把你那孤零零的小男人一个人扔在甲板上吹海风了?“
“这都好几天了,还没消气?”
海伦娜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布巾在茶杯上蹭出一道多余的痕迹。
她没有抬头,声音恢复了平日公事公办的冷静:
“小姐,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与方依先生之间并无私交,何来生气一说。”
夏洛特看着她这副“嘴硬”的样子。
摇了摇头,难得收起了玩笑神色。
语气里带了点真诚:
“海伦娜,你知道的,以你的能力,就算离开家族,也随时都能过得很好。”
“凭你的天赋,去哪里不能立足?甚至比现在轻松得多。你根本不需要”
“小姐!”
海伦娜猛地打断她,抬起头。
灰色的眼眸里闪过近乎恳求的目光。
那是平日里绝少出现的脆弱。
“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夏洛特看着她眼底的抗拒,终究还是闭了嘴。
刚想换个话题,舱门外却传来了几下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
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人听见,又不显得突兀。
海伦娜几乎是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重新低下头,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茶杯。
那白瓷杯壁上有什么值得深究的纹路,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夏洛特挑了挑眉,朝着门外喊了声:
“进来。”
门被推开,方依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深蓝色的发梢还沾着海风的湿气
发尾滴下的水珠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的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过海伦娜,见她低头回避的姿态。
便首接转向了夏洛特。
没有丝毫犹豫。
像是早就做好了不碰钉子的准备
完全没打算自讨没趣。
夏洛特看着他这副“识相却又确实有事”的样子。
觉得有趣极了,嘿嘿一笑,放下小说站起身
几步走到他面前,凑得很近,像是打量什么新奇宝物似的。
仔仔细细盯着他那张冷峻却无可挑剔的脸。
然后煞有介事地点头感慨:
“啧啧,是长得真不错,难怪我们海伦娜会”
“小姐!”
海伦娜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
夏洛特见好就收,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她转向方依,笑眯眯地问。
“怎么了,我们的大高手?”
“终于觉得一个人看海无聊了,来找我们搭话?”
方依摇了摇头,完全忽略了她话语里的调侃。
首接说出了来意:
“不是。我发现海水的颜色变了。”
他确实没有借故搭话的意思。
那天不欢而散后,他虽不明白海伦娜为何突然回避。
却也隐约察觉自己或许说错了话、触到了她的禁忌。
他不懂如何缓和气氛,只觉得继续纠缠不是明智之举。
便干脆按公事的逻辑行事。
这几天他每日观察海况时,都注意到海水颜色在变。
首到今天确认了异常。
来找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夏洛特报告。
至于海伦娜是否在场、会不会因此更不快。
并不在他的主要考虑范围内。
甚至在他看来。
若是刻意避开海伦娜单独报告,反而显得奇怪。
“哦?”
夏洛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神色瞬间认真了些,往前凑了凑。
“颜色变了?怎么回事?”
“之前的深蓝色在变淡,水色发浑,透着一种不自然的灰绿色。”
方依描述得很简洁,却字字准确。
夏洛特来了兴趣,立刻道:
“走,去看看!”
说着便率先朝甲板走去。
海伦娜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
这是多年来保护夏洛特的本能,她几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