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端起茶杯,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他轻轻笑了笑,声音依旧平和:
“客人,这近仙城啊,每年冬天,冻死饿死的乞丐流民,可都不止这个数。还有些……签了死契的奴仆,犯了事无处可去的逃人,输了全身家当的赌鬼……总有些活不下去,或是别人不想让他们活下去的人。我们嘛,不过是给他们寻个去处,物尽其用,也让一些人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更何况临近近仙城,黔首想要种地,都需争抢,若有机会卖了残躯,岂不是能给自家增添几分良田,总比寄死窑、瓦罐坟强些。如此我们收都来不及,哪有闲工夫制造事端,总不能真指望地主老财‘万物生’吧。”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让这明媚小院仿佛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寒意。
张顺义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转身带着阿二快步离开。
身后,那刘师傅依旧悠闲地坐在院中,慢悠悠地品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
回到泥螺巷口,并未直接进家。
张顺义先是在巷口那家“奉真居”铺子里停下。
张顺义进去,也不多话,直接要了一整套最基础的“超度科仪”用具:
一张画着简易八卦图的黄布、一捆劣质线香、两根粗长的白蜡烛、一个铜制的灯台、一枚声音嘶哑的铜铃,以及一柄甚至没剑鞘的桃木剑。
掌柜的见怪不怪,麻利地包好,收了区区几两灵砂。
这类东西销量向来不错,毕竟近仙城里生死之事太过寻常,无论是真心超度还是走个形式,总需这些物件。
接着,他又拐进隔壁的“灵枢阁”,里面除了凡品符录售卖之外,还有从最低等的凡品符纸到稍好点的灵木符纸,各种品级的朱砂、兽血墨锭,也算是应有尽有。
张顺义只买了一大沓最便宜的黄色草纸符纸和一小罐杂质颇多的凡品朱砂,花费不多,权当练习之用。
真正的“定魂符”,自然需用更好的材料,但初学阶段,用这些凡品练手足矣。
抱着这些零碎回到小院,关紧门户。
先是吩咐阿大将那半扇妖狼肉处理干净,自己则生起灶火,切下几大块肥瘦相间的狼肉,添加清水和仅有的几味调料,慢慢炖煮起来。
不多时,肉香便弥漫了整个小院。
肉炖得烂熟后,张顺义盛出一大碗,就着干粮慢慢吃了。
狼肉粗糙腥臊,即便炖煮许久,口感依旧算不上好,倒是那股温养的暖流依旧缓缓流出,看样子仍旧是那一批大狼。
剩下的大半扇狼尸,还有那狰狞的狼头,则被他扔给了静立一旁的阿二。
他下达了明确的指令:“吃了它。”
他想看看,这具特殊的“幽骸鬼妖”,对血食究竟会作何反应。
得到指令的阿二,颅内的惨白魂火猛地一跳,原本平稳的气息瞬间变得躁动而贪婪。
它不再有丝毫掩饰,猛地扑向那堆血肉,骨爪死死抓住一条粗壮的狼后腿,将其凑到那没有皮肉的白骨下颌前。
接下来的一幕,既诡异又合乎某种逻辑。
只见那狼腿血肉一接触到阿二的颌骨,并未被“咀嚼”,而是仿佛落入了一个无形的旋涡,直接消失在那肋骨构成的胸腔之内!紧接着,阿二整个白骨身躯内部,弥漫起浓稠如墨的阴暗鬼气,将吞入的狼肉狼骨悉数包裹。
惨白的魂火在那团翻滚的鬼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微型的溶炉,缓缓地、却又高效地炼化着其中的血肉骨骼。
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被提炼出最精纯的阴气血气能量,而坚硬的狼骨则被鬼气碾碎、重组、吸收。
随着足足百来斤的狼肉连皮带骨,甚至包括那颗狰狞的狼头,被阿二彻底“吞吃”殆尽,异变陡生!
无数细如发丝、闪铄着惨白微光的骨质丝线,如同活物般从阿二的每一根骨骼中疯狂涌出,迅速交织、层叠,沿着它的骨架蔓延复盖。
眨眼之间,这些骨丝竟在它体表形成了一层惨白色的、类似肌肉纹理的复盖层!
这层由骨丝构成的“血肉”不断增厚、塑形,甚至在其空洞的眼窝处,也凝聚出了两团凝固的、惨白的物质,模拟出了眼球的型状。
此刻的阿二,若非通体呈现一种令人不安的、毫无血色的惨白,看上去几乎与一个瘦弱病态的活人无异!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混合了死寂与诡异生机的矛盾气息。
然而,这形态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阿二颅内的惨白魂火再次大盛,这一次,火焰猛地向外蔓延,瞬间燃遍全身!
那层刚刚生成的、惨白的“血肉”在魂火的灼烧下,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不是化为灰烬,而是仿佛被重新炼化,吸收回了白骨深处。
几个呼吸间,阿二再次恢复了那副森森白骨的原本模样,刚才那骇人的变化,恍若幻觉。
张顺义全程冷静旁观,心中已然明了。
看来“统子哥”对这具身体的称呼——“白骨法躯”,确实名副其实。
这吞噬血食、衍生骨肉、继而炼化归元的过程,想必就是其成长和修复自身的方式之一。
若无此等神妙,也当不起“法躯”二字。
令人惊讶的是,就在那惨白魂火逐渐回缩到阿二白骨之间,一股与刚才那锅狼肉煲所带来的温暖滋养如出一辙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一般,从张顺义鼻前三寸的体外奇窍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体内。
看着鼻前三寸若隐若现的玄关法窍,张顺义心知这应是五鬼搬运咒里记载的五鬼反哺,就是这量上算算,百来斤狼肉与一锅两三斤一致。
“阿二扣留有些多啊!”
一夜无话,张顺义照例静修,缓慢积攒灵气,同时细细体悟《五鬼搬运咒》的奥妙,并与刘猛手札中的经验相互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