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如刀割面。
德胜门的城楼上大明的新天子朱祁钰正死死地抓着墙垛。
指节发白指甲几乎都要嵌进砖缝里。
这是他第一次登上城墙。
也是他第一次直面战争的恐怖。
“呕……”
朱祁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咙口涌。
太可怕了。
放眼望去,城外的旷野上,不再是枯黄的草木。
而是黑色的海洋!
那是瓦剌人的大军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一直连到了天边。
连绵的营帐象是一群潜伏的巨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陛下您没事吧?”
身旁的小太监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
朱祁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么多……”
“这怎么守得住?”
“朕……朕不想死在这里……”
恐惧,象是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回到乾清宫朱祁钰瘫坐在软榻上魂儿还没归位。
几个平日里就主张“稳妥”的主和派官员见缝插针地凑了上来。
“陛下京师危矣!”
“瓦剌人这是倾国而来势要灭我大明啊!”
“太傅虽然神武,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万一……万一城破,陛下您可是万金之躯啊!”
这些话句句都戳在朱祁钰的软肋上。
“那依卿等之见该如何是好?”
朱祁钰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迁都!”
一个大臣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南京乃是太祖龙兴之地有长江天险又有完备的六部衙门。”
“只要陛下移驾南京便是潜龙入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南京!
朱祁钰的眼睛亮了。
那里暖和那里安全那里没有这漫山遍野的蛮子!
只要去了南京自己还是皇帝,还可以接着斗蛐蛐!
“对!迁都!”
朱祁钰仿佛找到了一条生路原本软掉的腿突然又有了力气。
“走!去兵部!”
“朕要去找太傅商议!”
兵部大堂。
这里是如今整个大明的神经中枢。
无数的军报像雪片一样飞来,又变成一道道军令飞出。
思汗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手里拿着一面红色的令旗正要往某个位置插去。
他的神情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太……太傅。”
朱祁钰走了进来声音有些发虚。
大堂里的将领们见皇帝来了刚要行礼却被思汗抬手制止了。
“军情紧急虚礼全免。”
思汗头也没回依旧盯着沙盘。
“陛下有何贵干?”
朱祁钰吞了口唾沫看了看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武将鼓起十二分的勇气。
“朕……朕刚从城墙上下来。”
“瓦剌势大不可力敌。”
“朕听闻有些大臣建议”
朱祁钰一边观察着思汗的背影一边试探着说道。
“为了保全社稷,为了大明的国祚。”
“是不是可以考虑暂避锋芒?”
“比如迁都南京?”
话音刚落。
原本喧闹的兵部大堂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搬运文书的吏员停下了脚步。
正在擦拭刀剑的武将抬起了头。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这位新皇帝。
那眼神里没有敬畏。
只有震惊不解,甚至是一丝掩饰不住的鄙夷。
思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但他依然没有回头。
只是,整个大堂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温度骤降。
朱祁钰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太傅?”
他慌了。
他想收回刚才的话可已经来不及了。
良久。
思汗终于开口了。
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却象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捅进了朱祁钰的心窝子。
“陛下。”
“您是想当第二个宋高宗吗?”
轰!
这一句话如五雷轰顶!
朱祁钰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
宋高宗赵构!
那个丢了半壁江山杀了岳飞偏安一隅向金人称臣纳贡的逃跑皇帝!
那是汉人历史上永远的耻辱!
是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的懦夫!
太傅这是在骂他是昏君?
是在骂他是亡国之君!
“不……”
“朕不想……”
“朕不是……”
朱祁钰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雨下。
他看着那个依旧背对着他的枯瘦身影。
明明只是个老人却让他感到了比城外十万大军还要恐怖的威压!
他知道。
如果自己再敢多说一个字。
眼前这个老人真的敢废了他!
甚至是杀了他!
“太傅恕罪!”
“朕……朕只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朕失言了!”
“朕这就回宫!绝不再提此事!”
朱祁钰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一边踉跟跄跄地往外退。
直到退出了兵部大门被冷风一吹。
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已经湿透了。
迁都?
这辈子他都不敢再提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