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尔等可还觉得，此‘龙’，仅指御座之上的天子吗？”
轰！
肖羽的话语，彻底颠复了所有学子对“屠龙”二字的理解。
讲堂内落针可闻，唯有窗外风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无数颗心脏因震撼而剧烈搏动的声响。
原来此龙非彼龙！
原来夫子讲的，是如此深刻、如此尖锐、如此……惊心动魄的治国道理！
这不再是书本上枯燥的仁政王道德治，而是血淋淋的资源和权力的争夺，是王朝存续最根本的博弈！
太子夏承吉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逆流、沸腾，同时，一股寒意又从脊椎骨缝里渗出，冰得他指尖发颤。
他瞬间明白了这堂课的分量有多重！
这绝非寻常讲学，这简直是在为帝国未来，进行一场彻底的思想启蒙和灵魂洗礼！
是将他们从“君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温情脉脉的幻象中，一把拽入“君王与世家争天下”的冷酷现实！
窗外的老皇帝夏天启，内心的震撼却如同海啸，一波高过一波，冲击得他神魂摇曳。
他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攥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屠龙……世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肖羽的话，瞬间打开了他心中积压数十年的困惑、猜疑与无力感。
他看向讲堂内肖羽那淡然独立的背影，眼神无比复杂，有拨云见日般的敬畏，有茅塞顿开的感激，更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位仙师洞悉世事、直指本质的能力，太可怕了！
在他面前，似乎连帝王心术、朝堂平衡都成了浅薄的把戏。
课堂内，久久无人说话。
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每个人都在拼命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思想冲击。
那些出身勋贵世家的子弟，脸色最为精彩。
青红交错，冷汗涔涔。
他们感到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灼痛，家族的利益与夫子揭示的冰冷真理在他们脑中激烈交锋，几乎要将他们的理智撕裂。
许久，皇长孙夏承乾缓缓站起身，他面向肖羽，郑重地躬身一揖：“学生……愚钝，今日方知天地广阔，道理艰深。方才课堂鲁莽，妄揣师意，请夫子恕罪。”
他彻底服气了，并非仅仅因为肖羽的“夫子”身份，更是因为这番石破天惊的论述本身所蕴含的可怕力量。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其他皇子皇孙、权贵子弟，无论内心如何震撼、如何纠结于自身家族的立场，都不得不相继站起身。
他们都向着讲台上的夫子，献上了此刻必须表达的敬意。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夫子那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实实在在的智慧。
肖羽坦然受了这一礼，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心思各异的年轻面孔，淡淡道：
“今日之课，便到此为止。尔等所需思量者，甚多。七天后，我们再聚。下课。”
学子们如梦初醒，心情沉重地陆续离开讲堂。
没有人交谈，甚至很少有人对视，每个人都仿佛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脸上的轻松稚气被一扫而空，写满了凝重。
太子夏承吉走在最后，内心翻江倒海。
他来到肖羽面前，嘴唇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
肖羽似乎早已看穿他的顾虑，看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夏承吉深吸一口气，道：“仙师……此论石破天惊，一旦传出，恐……恐引起朝野巨大震荡，天下大小世家反弹，其势必然汹汹，学生是担心……”
肖羽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脓疮不挑破，只会向内溃烂，直至腐骨蚀髓。震荡迟早会来。关键在于，执刀者是否有足够的决心和手腕，能否看清疮痨所在，又能否承受刮骨疗毒之痛。”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
“去吧，你父皇，该等急了。”
夏承吉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言，匆匆离去。
他知道，父皇此刻必然心潮澎湃，急需与人商议这惊天动地之事。
果然，夏承吉刚走出讲堂，就被候在外面的皇帝心腹曹化淳急忙而隐秘地请到了附近一间僻静的耳房。
老皇帝夏天启正在那里背着手来回踱步，脚步又快又重，眼神亮得骇人。
“父皇！”
“承吉！你听到了吗？你都听到了吗？！”
夏天启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臂，力量之大，捏得夏承吉生疼。
“百万黑户！七成粮秣！朕的天下，竟被蛀空至此！仙师……仙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是惊醒了朕这只一直坐在火山口上却浑然不觉的蠢龙！”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夏承吉连忙扶住激动得有些摇晃的皇帝。
“息怒？朕如何息怒？！”
夏天启低吼道，眼中闪铄着骇人而锐利的光芒，那是一位帝王被触逆鳞后的震怒。
“朕这些年，平衡、怀柔、妥协，竟被这群蠹虫视为软弱可欺，被他们蒙蔽至此！他们吸着大夏的血，肥硕自家，却还想掘朕的根基，断帝国的命脉！朕心难安！”
他猛地看向太子，目光灼灼。
“承吉，仙师今日此举，是在点醒我们，更是在给我们递刀啊！这‘屠龙术’，朕，听懂了！也必须去做！”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已然下了决心。
一场针对全国大小世家豪强的风暴，已然在这对至尊父子的心中，悄然蕴酿。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肖羽，却已悠然离开书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种子已经播下，而且是颗极具破坏力也极具生机的种子。
何时发芽，能长多高，最终是能犁庭扫穴还是被反噬扼杀，就看这夏家父子自己的魄力与造化了。
当然，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对老皇帝那番小小“设计”的惩戒。
想到七日后，那些学生们可能出现的种种复杂神情，肖羽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不知，七天后，这群学生心态会变的如何？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