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隐秘与肃杀。
夏天启屏退了所有内侍，只馀一位老太监在门外守候。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他深知推行仙师之策，仅靠皇室之力远远不够，必须争取朝堂内核人物的支持，至少是部分人的支持。
而首要人选，便是三朝元老太傅林瑞祥与当朝宰相赵元庚。
此二人，一者代表清流与理想，一者代表权术与现实，他们的态度，至关重要。
“宣，太傅林瑞祥，宰相赵元庚进宫！”
“遵旨！”
当林瑞祥与赵元庚被秘密引入御书房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与凝重。
皇帝称病休朝，却在此密召他们，必有惊天之事。
夏天启没有过多寒喧，他目光沉静，先是将一小玉碗洁白炫目的精盐推到二人面前。
“二位爱卿，且看此物为何？”
林瑞祥眯起老眼，仔细端详，甚至还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盐？……纯净无比，毫无涩苦之味，更胜老臣所见任何贡盐！陛下，此乃……”
赵元庚亦是瞳孔一缩，他身为宰相，对盐利之厚、盐质之别有更深的了解，此刻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陛下，此盐品相实乃臣生平仅见，不知从何而来？”
夏天启淡淡道：“此乃朕偶得古法，以废弃毒盐矿炼制而成。”
“毒盐矿？!” 林瑞祥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
赵元庚则是浑身猛地一颤，身躯似乎都僵硬了一下。
毒盐矿变宝？
这意味着皇室将掌握一个近乎无限的、低成本的高质量盐源！
这……这是要彻底砸碎现有盐业格局，将依靠盐利盘根错节的世家们连根拔起啊！
不待二人消化这个震撼，夏天启又将两本册子推了过去。
“再看此物。”
林瑞祥拿起《三字经》，只翻阅数页，呼吸便骤然急促起来。
他的手开始颤斗，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简洁却蕴含至理的字句。
他又猛地抓起《千字文》。
越是看下去，身体颤斗得越是厉害。
最终，这位须发皆白的三朝老臣，竟猛地后退一步，朝着夏天启哭腔道：
“陛下！陛下圣明啊！此乃开启民智、功在千秋之壮举！蒙书若此，教化大兴有望！陛下……老臣……老臣纵是粉身碎骨，亦要助陛下成此不世之业！”
他看到了打破世家对知识和官场拢断的曙光，看到了儒家“有教无类”、“选贤与能”理想实现的可能，看到了一个强盛大夏崛起的希望！
这完全契合了他一生的政治理想与道德追求，如何能不激动若狂？
而与林瑞祥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宰相赵元庚的死寂。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幻了数次，从最初的震惊，到骇然，再到深深的恐惧，最后化为一种极力压抑的苍白。
他精于算计的政治头脑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推演了无数遍：
这两项政策一旦推行，将对以崔、王、郑为首的世家集团，以及依附于他们的众多官僚造成毁灭性打击！
盐利，是他们重要的财源；拢断官场，是他们权力的根基！
而他赵家，能爬到今日宰相之位，背后又何尝没有世家的影子与支持？
他自己就是这庞大利益网络中的一员，甚至可说是既得利益者！
这新政，同样是在刨他赵家的根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遍体生寒。
但是……另一重念头又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皇帝突然拿出如此颠复性的东西，这绝非偶然！
背后定然有了不得的依仗！
到底是谁！？
皇帝今日将此绝密透露给他二人，是信任？是试探？
还是……不容拒绝的最后通谍？
拒绝？
与那些即将被时代洪流碾碎的旧世家一起沉沦？
还是……顺势而为，果断抓住这滔天机遇，抛弃旧船，登上皇帝的新舟，成为新朝的从龙功臣？
巨大的恐惧和巨大的诱惑在他心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御书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林瑞祥粗重的喘息声。
夏天启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元庚脸上，没有催促，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最终，赵元庚猛地一咬牙，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躬身道：
“陛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臣……叹服！此二策若成，我大夏必将扫除积弊，迎来中兴盛世，开创万古未有之新局面！臣……虽才疏学浅，亦知顺天应人之理！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推行新政，万死不辞！”
他选择了押注皇帝，押注那深不可测的未来。
至于那些昔日盟友、世家大族……死道友不死贫道！
政治，从来都是最残酷的赌博！
夏天启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不已。
林瑞祥的忠诚源于理想，可敬；赵元庚的投诚源于利弊算计，可用，却需时刻提防。
“好！有二位爱卿鼎力相助，朕心甚慰！此乃利国利民之千秋功业，望我等君臣同心，共克时艰！”
随即，夏天启神色一肃，开始布置任务：“太傅。”
“老臣在！”林瑞祥激动应声。
“青云书院一事，乃教化之本，朕便全权交由你负责。即刻起，秘密着手筹建规划，编篡各级教材——便以《三字经》、《千字文》为蒙学之基，再遴选经史子集精华。同时，暗中考察遴选天下博学鸿儒、有真才实学之士，无论出身，以备师资。所需一应资源，朕会命内帑暗中支应。”
“老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林瑞祥声音铿锵，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
“赵相。”
“臣在。”赵元庚立刻收敛心神，躬敬应答。
“盐政之事，关乎国计民生，亦需稳步推进。朕命你，辅佐太子，开始暗中调动可靠人手、物资，秘密选址筹建新式盐坊，尤其要确保毒盐矿来源稳定。同时……”
夏天启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朝廷近期或有风波，朕要你想办法暂且稳住世家集团，麻痹其心，勿令其过早察觉异动，可能办到？”
赵元庚心中凛然，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考验，也是他递交投名状的时候：“陛下放心！臣知晓轻重，必会巧妙周旋，稳住局面，为陛下争取时间！”
“很好。”夏天启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之事，乃绝密，若有一字泄露……”
“臣等谨记！绝不敢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