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带来的生机与希望，如同阳光下的蜜糖，终究不可避免地吸引了逐臭而来的蝇虫。
青岚城知府衙门后堂，知县赵元宝正歪在太师椅上，听着师爷絮絮叨叨地汇报着城中的琐事，诸如哪条街的商户又为摊位争吵、哪家赌坊欠了税款等等。
但他肥硕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细缝的小眼睛半眯着，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城外那数以千计查找“仙缘”的江湖人，象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
这些人桀骜不驯，动不动就拔刀相向，搞得城内治安混乱，城外更是乌烟瘴气。
他生怕哪天闹出大乱子，影响了他的官声和考绩，只盼着那虚无缥缈的仙缘赶紧被人找到，或者干脆被证实是场闹剧，让这帮煞星早点散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心腹衙役班头张奎悄无声息地快步进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土豆？亩产数千斤？”
赵元宝猛地坐直了身子，小眼睛里瞬间爆射出精明而贪婪的光芒，睡意全无。
“此事当真？为何此前从未有详细禀报？”
张奎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更低：
“千真万确，大人！卑职起初也不信，特意派了机灵的手下换上便服，去城西那几个穷村子暗访了数次。那名叫‘土豆’的作物，确实邪门得很！一株下面能挖出七八个甚至十几个拳头大的块根，堆在一起沉甸甸的！如今那边几个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种，那些泥腿子都快把这东西和那个叫什么……肖羽的教书先生，给供起来了！都说他是天上星宿下凡来救苦救难的！”
“肖羽？”赵元宝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前阵子下面人报来过，与小石村的什么“祥瑞”有点关系，但当时他的心思全被“仙缘”吸引，对此等乡野奇闻并未在意。
此刻，“亩产数千斤”、“活命粮”、“被供起来”这些字眼，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响了他心中的贪欲之鼓上。
“若是将此物牢牢掌控在手作为“祥瑞”进献上官，甚至是直达天听，这岂非是平步青云的终南捷径？功劳簿上必将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便不上献，由官府掌控，独家专卖，或者课以重税……这得是多大的财源？”
那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仿佛已经在他眼前堆积如山！
想到美妙处，赵元宝只觉得心头一片火热，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与这实实在在的政绩和财富相比，那虚无缥缈的“仙缘”顿时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仔细说说！那个肖羽是什么来路？这土豆又是从何而来？”赵元宝迫不及待地追问。
张奎：“大人莫急，请听我说”
几乎在同一时间，小石村乃至青岚城最大的地主柳府内，柳老爷柳世荣也收到了管家的密报。
柳世荣年约五十，身材肥硕，面色红润，一双三角眼总是闪铄着算计的光芒。
他靠着祖辈积累的土地和放印子钱的手段，成了青岚城首屈一指的富户。
此刻他摸着双层下巴，听着管家描述城西乡村因土豆而发生的变化，眼神逐渐变得阴鸷冰冷。
原本指望借着今年春荒严重，能趁机用极低的价格兼并大量濒临破产的自耕农的土地，甚至还能用几斗粮食就换来穷人家健壮的儿女为奴为仆，进一步扩充柳家的势力。
然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土豆”，却让那些穷鬼们缓过气来，那他的如意算盘岂非要全部落空？
更让他暗恨的是，这带来变量的“祥瑞”，竟然是从那个他根本瞧不上眼的小石村流传出来的！
他记得那个教书先生肖羽，当初王婆还曾想替他那痴肥的女儿说媒，居然被对方婉拒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
“哼，一个穷酸书生，走了点狗屎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柳世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中闪过厉色。
“还有石厚那个老东西，得了好处不知孝敬，竟敢私自散播？真是不知死活！”
而在青岚城最大的粮行“丰泰粮行”的后院。
东家钱满仓正对着帐本拨弄算盘。
他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颧骨很高，眼神锐利得象鹰。
听心腹伙计汇报完土豆之事后，他拨算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作为掌控一城粮食流通之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敏锐地意识到这“亩产数千斤”背后所代表的巨大“商机”！
这简直是颠复性的！
若是能将其种薯、销售渠道全部拢断在手……
何止是青岚城，甚至整个州府的粮食格局都将由他说了算！
到时候，价格高低，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其中的利润，足以让他钱家的财富再翻上几番！
贪婪，是共通的语言。
赵元宝要政绩和金钱，柳世荣要土地和掌控权，钱满仓要拢断和暴利。
三方势力，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城西，投向了那不起眼的土豆。
几乎不需要过多的串联，一场秘密的会晤便在柳府奢华的内厅里进行。
赵元宝派来了他的心腹师爷，代表了知县大人的意志和“支持”。
柳世荣挺着肥硕的肚子，亲自出面作陪，语气倨傲：“师爷放心，对付那帮泥腿子，我柳家有的是手段！保管让他们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他承诺出人出力，负责对付那些“不识抬举”的农户，充当最锋利的打手和先锋。
钱满仓则表现得相对低调，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柳老爷手段通天，钱某佩服。至于这土豆后续之事，收购、运输、销售，乃至与州府乃至更远地方的渠道打通，皆可交由我‘丰泰粮行’打理。必能将其利益最大化，让知府大人和柳老爷，还有钱某自己，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轻描淡写地勾勒出拢断后的美妙“钱景”，并理所当然地将运营变现的大权揽入手中。
烛光摇曳下，三张贪婪的面孔相互试探，又迅速因共同的利益而达成一致。
一场针对土豆及其种植者的阴谋联盟，就在这推杯换盏、密语低言中，迅速敲定。
冰冷的算计与灼热的贪欲交织，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金黄的果实尽数落入他们囊中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