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羽走到老村长石厚家那低矮的土坯院墙外时，夕阳正将最后的馀晖涂抹在斑驳的墙面上，映出一种苍凉的暖色。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瘦鸡在角落刨食，发出单调的咯咯声。
院门没关，肖羽想了想便轻轻推开。
堂屋里，石厚正就着一小碟咸菜，默默啜吸着碗里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当听到“吱呀”一声后，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肖羽时，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连忙放下碗站起身
“肖夫子？你怎么来了？快，快屋里坐。”
他一边招呼，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想找点什么招待客人，却发现家里连口象样的热水都没有，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窘迫。
“村长，不用忙，我吃过才来的。”肖羽温和地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那清可见底的粥碗，心中了然。
他在桌旁一条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板凳上坐下，开门见山道：
“村长，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您商量，或许……能解村里眼下的难处。”
石厚闻言，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叹口气，重新坐下，掏出别在腰后的旱烟杆，却只是捏在手里，并没有点燃：
“难处……唉，夫子你也看到了，老天爷不给饭吃，庄稼人又能有啥法子？无非是熬着，熬不过去，就只能……”
他摇摇头，后面的话不忍再说。
“我或许有个法子。”肖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知村长可曾留意我种在屋后那半亩地的作物？”
石厚愣了一下，努力回想。
他似乎有点印象，肖夫子刚来时，是问他要了村尾那块最贫瘠的坡地，说是种点山里带来的稀奇玩意儿，当时他只当这读书人一时兴起，没太在意。
那地方偏僻，他后来也没再去关注过。
“是种了些……藤蔓？”他不确定地问。
“它叫‘土豆’，是一种块茎作物，长在地下。”肖羽解释道，“这种作物耐旱，对地力要求也不高。最关键的是，它的产量……或许会比您想象的要高很多。”
“土豆？产量高？”石厚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活了大几十年，听过太多“高产”的传闻，最后多半是骗人的把戏或是夸大其词。
“能有多高？比麦子还高？”
他的语气里带着本能的怀疑。
“高很多。”
肖羽的语气很肯定，却没有具体数字，他知道空口无凭。
“眼见为实。村长，您现在若得空，不妨叫上根生叔他们几位老人家，一起去我地里看看？那东西差不多可以收了。”
肖羽的镇定和自信，以及他平日里积累的威望，让石厚心里的天平稍稍倾斜了一些。
哪怕只有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总比坐在家里等死强。
想清楚后，他猛地站起身：“好！我这就去叫老根生和老李头他们！”
不一会儿，以石厚为首，包括老农石根生、另一位年长的村老，以及听说有稀奇看、死皮赖脸跟上来的石癞子，四五个人跟着肖羽，朝着村尾那片坡地走去。
石根生一路上都板着脸，吧嗒着旱烟，他对这种“奇谈”最是不信，觉得是瞎折腾。
然而，当他们绕过几间破旧的屋舍，看到肖羽那半亩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田埂上。
此时夕阳的金光正好洒在那片土地上，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片原本贫瘠的坡地上，此刻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翠绿！
植株长得异常茂盛，叶片厚实油亮，茎秆粗壮有力，爬满了地面，绿意浓得几乎要滴出来。
这与村里其他田地上那些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稀稀拉拉的禾苗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仿佛这片土地被单独施了肥、浇了仙水一样。
“这……这……”石根生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揉了几下眼睛，凑上前几步，死死盯着那些植株，嘴唇哆嗦着。
“这咋可能？这地……这地以前种啥啥不行！这苗子……咋能长这么旺？比肥田里的苗还精神！”
老村长石厚也是目定口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虽然不懂具体农事，但庄稼长得好不好，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这长势，太不寻常了！
石癞子更是张大了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喃喃道：“乖乖……这叶子喂猪肯定肥……”
肖羽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走到一株长得格外健壮的土豆植株前，蹲下身：“这东西的果实，就长在这下面。”
说着，他伸出双手，扒开植株根部的泥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他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石根生更是蹲到了他旁边，眼睛瞪得象铜铃。
泥土被轻轻拨开，露出了下面浅黄色的块根。
一个、两个……肖羽刻意控制着，只让这一株结出六个大小不一的土豆，但每一个都长得饱满结实，最大的那个足有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沾着新鲜湿润的泥土，在夕阳下透着一种诱人的光泽。
当肖羽小心翼翼地将那六个沉甸甸的土豆全部挖出，捧在手里时，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石根生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伸出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颤斗着摸向那些土豆：“这……这一株……底下就长了这么多？！个个都这么实在？！这都是吃食？！”
“恩。”肖羽点点头，将土豆递给他，“您掂掂分量。”
石根生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那捧土豆，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脏狂跳！
他种了一辈子地，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一株作物，地下就能长出这么一大捧实实在在的粮食！
这产量……这产量简直闻所未闻！
若是半亩地都……
他不敢想下去了，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让他老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抱着那些土豆，象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老村长石厚也激动得浑身发颤，他看看那硕大的土豆，又看看那半亩长势惊人的绿地，最后看向一脸平静的肖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终于挤出带着哭腔的声音：“祥瑞……祥瑞啊！肖夫子！这是……这是老天爷派您来救我们小石村的吗？！！”
连一向混不吝的石癞子，此刻也看直了眼，咽着口水喃喃道：“这得……这得蒸多少馍……不，烤着吃肯定香死了……”
肖羽看着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几位老人，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村长，根生叔，这东西耐旱耐瘠，产量如何，你们也看到了。若信我，就把村里空闲的公田划出一些，或是让愿意尝试的人家拿出些边角地，我教大家如何育种栽种。快的话，三四个月后，或许就能让村里大部分人，都不再饿肚子。”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的霞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那片孕育着无限希望的绿色田野上。
绝望的阴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祥瑞”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希望的狂潮正汹涌而至。
“好！”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