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阳光通过学堂简陋的窗棂,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小的学堂里,挤着十二个年龄不一的孩童,从五六岁到十一二岁都有。
他们坐在粗糙的长凳上,身体前倾,小脑袋微微晃动着,跟着前方那位青衫夫子的节奏,用稚嫩而参差不齐的嗓音朗朗读着《三字经》。
“啧啧啧,灵力就是好用啊。抄书都不用自己干。”肖羽踱着步,声音平和地领着孩子们读字。
这些句子对孩子们来说,发音有些拗口,含义更是似懂非懂。
但他们读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感。
在这个读书人比耕牛还稀罕的小村子里,能坐在学堂里识字,是他们的父母从牙缝里省出那点微薄的束修才换来的机会。
束修可能是一小袋杂粮,几个鸡蛋,或是一小捆柴火。
肖羽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稚嫩而专注的小脸。
石昊坐在最前面,腰板挺得最直,声音也最大,虽然偶尔会读错字,但那股认真劲儿是旁人比不了的。
后面几个大点的孩子明显更沉稳,努力记忆着笔划。
最小的那个女孩,一边读一边无意识地啃着指甲,眼神里却全是懵懂。
听着这并不算悦耳,甚至有些磕绊的读书声,肖羽的心境却奇异地平和下来。
这种播种知识、看着嫩芽破土的感觉,与他用灵力催生作物有种异曲同工的满足感,甚至更微妙些。
比起青云宗那空无一人的宏伟殿堂,这里更有“活着”的气息。
然而,他的神识感知范围远超这间小小的学堂。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清淅地映入他的“心湖”。
村子中央的祠堂,光线要比学堂昏暗得多。
沉重的木门虚掩着,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只有几缕从高处的气窗透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灰尘,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压抑。
老村长石厚坐在上首的旧条凳上,本就布满皱纹的脸此刻更是拧成了一团,沟壑里仿佛盛满了愁苦。
他面前,围着几个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包括种地的老把式石根生。
没有一个人脸上有笑意。
空气中虽然弥漫着旱烟叶呛人的味道,但压不住那份心焦。
“……河沟里的水又浅了三分,栽秧的水可能不够了。”
石厚的声音干涩沙哑,象是被这愁绪磨粗了嗓子。
“去年秋收,各家谷仓本就没堆满。开春到现在,老天爷就没舍得下几场透雨。再这么下去……”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再这么下去,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饿死人了。
角落里,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蜷缩着,那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兼光棍石癞子。
他这会儿也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嘟囔:“我家那点糊糊,都快见底了……一天两顿稀的,灌一肚子水,撒泡尿就没了,顶啥用……”
没人搭理他,但他的话象一根针,刺破了最后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
恐惧和焦虑无声地在老人们之间蔓延。
“往年遇上这等光景,”石根生吧嗒了一口早已熄灭的旱烟袋,沉声道:“要么,就让后生们结伴去城里或者码头找短工,卖力气换点粮钱……要么,就只能……”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石厚。
“就只能去找柳老爷了。”
“柳老爷”三个字象是有千斤重,让祠堂里的空气又凝滞了几分。
向地主柳老爷借粮,利息高得吓人,利滚利,往往今年借一斗,明年就要还三斗,还不上就得拿田契甚至儿女抵债。
那是饮鸩止渴,是把一家人的命根子交到别人手里。
“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一个老人声音颤斗地问。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重的沉默和几声无奈的叹息。
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在天爷不给饭吃的时候,又能有什么法子?
祠堂里的愁云惨雾,与学堂里稚嫩的读书声,形成了尖锐又令人心酸的对比。
这一切,都被肖羽的神识清淅地捕捉。
他领读的声音并未停下,面上依旧平静温和,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了然。
他早就注意到今年开春后降水偏少,也感知到村里一些人家炊烟升起的时间越来越晚,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自己那半亩“试验田”的方向。
在他的神识视野里,那一片土豆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得近乎妖异。
它们的根系深深地扎入土中,贪婪地吸收着地下深处的水分,以及肖羽日常引导过去滋养它们的微弱灵力。
导致叶片肥厚,茎秆粗壮,底下块茎正在以远超普通作物速度膨胀、积累淀粉。
这种长势,与村里其他田地上那些有些蔫头耷脑的禾苗形成了鲜明对比。
“……教之道,贵以专。”肖羽领读完最后一句,今天的课业算是告一段落:“好了,今天的字,每人回去写二十遍。明日我来检查。”
“是!夫子!”x12
孩子们如蒙大赦,又带着点意犹未尽,喧闹着行礼后跑出了学堂,稚嫩的嬉笑声很快消散在村子的各个角落。
学堂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肖羽一人。
他走到窗边,目光似乎落在远处起伏的田埂上,实则神识依旧笼罩着那座愁云惨淡的祠堂,听着老人们绝望又无力的商议。
“看来,不能等它自然成熟了。”肖羽心中暗道。
他原本还想更“自然”一点,让土豆的推广水到渠成。
但现在,眼看春荒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他不是救苦救难的圣人,但拥有力量,眼睁睁看着这些村民陷入困境,甚至可能卖儿鬻女,这与他寻求的“体验凡尘”、“逍遥自在”的心境不符。
更何况,推广土豆,解决粮食问题,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只是,介入需要方法。
直接变出粮食?
太低端,后患也多。
最好的方式,还是引导他们“发现”并“相信”这土豆是自己种出来的奇迹。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转身走出学堂,他没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迈步朝着村长老石厚家的方向走去。
脚步不疾不徐,青衫在午后微热的风中轻轻摆动,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寻常的串门。
而那半亩试验田里,在无人察觉的地下,那些土豆块茎的生长速度,在肖羽的意念微动下,又悄然加快了几分。
“是时候,让这异界的“祥瑞”,提前见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