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听完安拉基尔那将人类视为纯粹消耗品的“优化”方案，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丝冰冷的讥诮。
他再次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安拉基尔那幽绿的光学传感器。
“够了，旅行者。”陈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在通信频道中清淅回荡，“如果你的‘诚意’仅限于此，那么这场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们依然在用万年以前的陈旧思维看待银河，把人类视为可以随意牺牲的蝼蚁和垫脚石。”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可能出现的辩解，语气愈发强硬：“但现实是，我们并不需要乞求你们的‘恩赐’。是你们墨菲利特王朝，是你们这些刚刚从漫长沉睡中挣扎醒来的金属亡灵，在恳求人类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陈曦摊开手掌，指向无形的星空：“人类帝国疆域横跨百万世界，是一个你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没错，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调动帝国的全部力量于此，但即便是我们目前能够集结的力量，也足以应对利维坦的这根触须！
无非是付出更惨痛的代价，让巴尔星系乃至周边星域化作焦土。这个代价我们付得起，帝国承受过远比这更惨重的损失，但人类依然屹立不倒！”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目光扫过安拉基尔和他身后的不朽者：“甚至于，如果我们愿意，完全可以将冥府星系作为埋葬虫群和……任何碍事者的巨大坟墓。
将你们和虫群一同视为敌人，对我们而言，无非是多了一个需要清除的目标，虽然会更加艰难，但并非不可能。别忘了，在罗斯托夫，我们摧毁的也不止是异形舰队。”
最后，陈曦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审判锤，重重落下：“所以，需要摆正位置的，是你们。只剩下一个内核墓穴世界、内部还纷争不断的，是你们墨菲利特王朝，而不是人类帝国。
如果合作，就必须是平等的合作，创建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如果你们还抱着那种高高在上、视我等为炮灰的愚蠢想法，那么……”
他停顿了一下，留下充满威胁的沉默。
“……我们很乐意在解决虫群之前，先让你们墨菲利特王朝，成为历史书里的又一个注脚。现在，做出选择吧，是带着你们那点可怜的家当，真正地坐下来谈，还是准备迎接人类与虫群的双重怒火？”
陈曦的这番话，如同剥开了所有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在了太空死灵面前。
安拉基尔那一直平稳的意识流，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长时间的凝滞，幽绿的光学传感器光芒剧烈地闪铄了几下，仿佛内部的逻辑回路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狮王莱昂和莱昂娜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和默许的态度，无疑为陈曦的强硬立场提供了最坚实的后盾。
谈判的天平，在这一刻，被陈曦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扳回。
陈曦那番毫不妥协的宣言，击碎了安拉基尔试图维持的优越姿态。
旅行者那幽绿的光学传感器凝视着陈曦，内部的逻辑内核在瞬间权衡了无数种可能性与后果。
长时间的沉默在破损的观测站中蔓延，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终于，安拉基尔那流线型的金属头颅微微低下，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姿态——那是源自惧亡者时代，贵族之间表示认可与平等对话的礼仪。
这个动作本身，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审判官陈曦，”安拉基尔的意识流不再带有先前那种居高临下的漠然，而是多了几分审慎与……或许是极其罕见的、对等身份的认可，“你的……坚定，让我看到了人类这个种族所展露的某些特质。
我承认，先前的考量，确实未能充分评估当前的……现实格局。”
他重新抬起头，幽绿的光芒稳定下来：“那么，基于我们双方均需在此危机中存续的现实，我提出一项修正后的协作方案。”
“墨菲利特王朝将派出最杰出的墓穴技师，”他开始了新的阐述，“他们将对恒星折射透镜数组进行最终的校准与能量聚焦优化。
这是我们技术的内核，由我们掌控，以确保‘净化’行动的最大效能。这一点，不容商议。”
“而人类，需要提供两方面的支持。”他的意识流指向星图，“第一，你们的舰队主力，必须在透镜数组激活前的关键阶段，于太空中构筑坚固的防线，阻挡虫巢舰队直接冲击数组所在局域或干扰技师的作业。这是确保计划成功的军事保障。”
“第二，”安拉基尔的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些代表人类殖民地的光点，“你们需要对自己创建在各行星上的太阳能接收数组进行协同调整。它们虽然粗糙，但作为能量引导网络的次级节点，可以在特定时刻辅助稳定能量流，扩大净化范围。”
就在这时，莱昂娜清淅冷静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安拉基尔的话：“能量的释放将是无差别的。”她向前一步，深绿色的动力甲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光，“在激活净化协议前，我们必须将主要殖民地上的平民尽数撤离。”
她的语气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没有丝毫商量的馀地，目光直视安拉基尔那幽绿的光学传感器：“人类帝国能够承受必要的牺牲，但无谓的伤亡必须避免。这是合作的前提，而非请求。”
安拉基尔的意识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似乎在进行快速的计算。他很快做出了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近乎赞赏的冰冷逻辑：“……合理的补充。不必要的生物质损耗确实会影响战后星域的恢复效率。这项提议符合最优解原则，可以执行。”
这个新方案，虽然依旧将最危险的空间阻击任务交给了人类，但不再是将人类舰队视为纯粹的炮灰和诱饵，而是作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防御屏障。
同时，撤离平民的提议由莱昂娜明确提出并被死灵基于其冷酷的逻辑所接受，这使得合作的基础显得更为对等和务实。
“这是一个基于各自优势的分工，”安拉基尔总结道，“我们提供终结威胁的技术与最终执行，你们提供确保技术得以实施的武力与必要的辅助。
没有哪一方是纯粹的牺牲品，生存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这，是否更接近你所说的……‘平等合作’的基础？”
陈曦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狮王莱昂和莱昂娜，用眼神交换着意见。
狮王微微颔首，莱昂娜也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
这个方案，虽然远非完美，但至少将双方拉到了一个相对对等的谈判位置上，并且确实考虑到了减少人类平民的损失。
“可以以此为基础进行深入规划，”陈曦最终回应，语气依旧谨慎，“但具体细节，尤其是舰队防御的强度、技师作业的安全保障以及能量释放的精确控制与预警时间，需要进一步明确。
我们不会接受任何含糊其辞的条款，尤其是在涉及我方军民安危的问题上。”
谈判，在经历了险些破裂的危机后，终于转向了更为实际和技术性的细节磋商。
——
随着与太空死灵那脆弱而危险的合作协议达成，冥府星系内的人类力量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开始全速运转。
冰冷的虚空中，庞大的“巨石”要塞调整着姿态，与其所属的暗黑天使舰队群一同，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缓缓前出至星系的外围防御阵位。
它们的任务清淅而艰巨：构筑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在太空死灵激活那毁灭性的恒星武器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将虫巢舰队的主力阻挡在透镜数组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外。
暗黑天使的舰船上，光矛数组开始充能，宏炮完成装填，鸦翼的快速袭击舰群如同出鞘的利刃，在主力舰侧翼展开，准备用速度和火力撕咬任何试图突破的虫群生物舰。
与此同时，圣血天使及其子团的舰船则化身为拯救的方舟，分散驶向冥府星系内各个存在人类殖民地的星球。
深红色的空投舱和运输艇如同雨点般降落在星球表面，圣吉列斯的子嗣们以极高的效率组织起行星防御部队和惊慌的平民，引导他们登上庞大的运输舰。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关乎数以百万计的生命能否逃离即将到来的毁灭风暴。
战士们用扩音器传达着简短的指令，动力甲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流中如同坚定的礁石，维持着基本的秩序，确保撤离信道的畅通。
而在这些即将疏散的星球地表，另一场战斗也在同步进行。
星界军的士兵们正在加固最后的防御工事，激光枪数组架设在废墟之间，坦克轰鸣着开赴缺省的阻击阵地。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为撤离行动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直至收到最终的撤退指令。
身穿银甲的战斗修女们在阵线间穿梭，诵念着圣言，用炽热的信仰和爆矢枪武装每一个据点。
她们深知，自己很可能将是最后一批离开地面的人，甚至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用生命为同胞的逃亡铺就道路。
最为关键，也最为危险的任务，落在了那支由圣血天使与暗黑天使共同抽调的精锐小队身上。
他们由经验丰富的士官、技术专家以及最勇猛的战士组成，甚至包括身着终结者甲的精英。
此刻，他们正与数名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着冰冷能量的太空死灵墓穴技师汇合。
双方没有交流，只有基于协议目标的冰冷共识。
他们的共同目的地，是那些环绕双星运行的、至关重要的聚焦透镜控制站。
人类战士的任务是清除控制站周边可能存在的任何干扰——无论是意外苏醒的死灵防御系统，还是可能提前渗透进来的虫群生物——并确保墓穴技师能够安全进入，完成对透镜数组的最终校准与激活控制。
这是一场在毁灭倒计时中进行的精密手术，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
整个冥府星系，此刻仿佛一个被拉紧到极致的弓弦。
撤离、防御、阻击、关键技术节点的争夺……所有环节必须严丝合缝，才能在即将到来的虫群狂潮与随之而来的恒星怒火中，为人类，也为那古老的异形王朝，争得一线生机。
——
就在人类与死灵的合作刚刚铺开，撤离与防御行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冥府星系冰冷的边缘虚空中，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陡然降临。
利维坦虫群的先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终于抵达了这片即将成为炼狱的星域。
没有警告，没有通信，只有纯粹、原始的吞噬欲望。
最先感知到它们的是部署在最外围的暗黑天使侦察舰和监控探针。
传感器屏幕上，原本空旷的星域瞬间被无数扭曲、蠕动的生物信号淹没，其数量之多，几乎让先进的探测系统过载。
它们并非整齐的舰队，更象是一股污浊的、无视物理规律的活体洪流，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协调性，向着星系内部涌来。
“接触！虫群先锋已抵达柯伊伯带外缘！数量……无法精确计数，远超预估！”急促的警报声和报告在“不屈真理号”及所有帝国舰船的舰桥上响起。
几乎是同时，虫群展开了攻击。
它们没有与严阵以待的暗黑天使主力舰队进行传统意义上的舰队决战，而是采取了虫群最典型、也最令人头疼的战术——无视。
大量的孢子囊和微型生物构造体如同泼洒出的墨点，从庞大的虫群生物舰中分离出来，利用小行星带和引力阴影的掩护，以惊人的速度和诡异的轨迹，绕过帝国舰队精心布置的正面防线，直扑星系内那些拥有大气层的星球。
下一刻，冥府星系内多个星球的大气层上空，便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无数拖着绿色或紫色粘稠尾迹的活体空投囊，如同致命的陨石雨，悍然闯入大气层，摩擦产生的高温将它们表面烧得赤红，仿佛天空正在滴落脓血。
它们无视地面防空火力组成的拦截网——尽管激光和炮弹不断将一些孢子凌空打爆，化作漫天燃烧的有机质碎屑——但数量实在太多，太密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