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很简单。
王丫压低了声音,“你们三个没签合同的,赶紧签了合同,只要成了自己人,我就能以‘安抚工友’为由,去跟掌柜的求情,也许就能请个大夫来看看。掌柜的怕你们因为她的事闹将起来,或者干脆跑了,那才是损失。你们签了契,安了掌柜的心,他或许就肯松松手,给赵大姐一条活路。你们别忘了我在这儿干了十来年,能和掌柜的说上话。”
说着,李秀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爸,妈吐得好厉害,我好怕她撑不下去。”
李秀云到底还是个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个劲地让李栓正想想办法。
玉侬无奈地闭上眼,死契和赵蛮的命比起来,也没什么了。
她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干涩,“合同在哪儿,我签。”
呈文猛地看向她,母子俩早前说好了警惕合同的事儿,如今却要这么轻易地答应。
玉侬握紧了儿子呈文的手,“赵姨救过我们两个的命!”
呈文还想说什么,良久也没说出一句话,轻轻地垂下了头,认了。
王丫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好的纸。
“我就知道妹子是聪明人。按个手印就行,内容跟李大哥他们的一样,就是个形式,主要是安掌柜的心。”
玉侬和呈文都按下了手印,期盼着王丫能说话算数,请个大夫救治赵蛮。
李秀云也听了王丫的话,手指头沾了印泥,按下手印。
王丫捏着几张墨迹未干的手印,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嘴里连连保证,
“妹子你放心,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说。赵大姐吉人天相,肯定能挺过去。”
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约定的大夫始终没有出现。
玉侬去问,王丫总是推脱。
“掌柜的这两日心情不好”
“前方战事吃紧,郎中都被征用了”
“再等等,我已经在催了”。
棚屋里,赵蛮的气息越来越弱,高烧烧得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她会用浑浊而歉疚的眼睛看着玉侬,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李栓正邋遢得像没了灵魂,除了被监工驱赶着去上工,其余时间就守在赵蛮身边。
李秀云哭得眼睛红肿,却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将呜咽憋回肚子里。
这天夜里,赵蛮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李秀云害怕得要命,生怕就此失去赵蛮。
“我去求管事的,我去求王丫,掌柜的,我一定要救我妈!”
玉侬拦住了她,轻轻摇头。
经过这么些天的煎熬,玉侬有些明白,王丫大概也只是说客,不可能真的帮她们,从前的意思温暖也不过是利益使然。
玉侬没有点灯,摸索着去男工棚摇醒了李栓正和呈文。
将他们叫出来后,躲进夜色里。
“李大哥,赵姐快不行了。”
李栓正一急就要发怒,玉侬赶忙拉住他,悄声道。
“这里肯定是不给请大夫了,咱们想救赵姐只能逃。”
李栓正抬起头,黑暗中,玉侬依然能看到他眼睛通红,像个发狂的野兽。
“逃?”
“逃!”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呼吸交织,都能听到彼此心脏的狂跳。
李栓正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道,“我做工的时候听那些做营生的说,往北走不远就是黄河,过了黄河这些人肯定找不到咱们。”
玉侬也觉得过了黄河,隐姓埋名,就算有契子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就是听说路险不好走。”
李栓正也并不在意了,路险不险的,总得走出去再说。
悄悄摸回棚屋,李栓正用破被子将已陷入昏迷、轻飘飘的赵蛮仔细裹好,牢牢捆在自己背上。
李秀云死死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溜出工棚,潜入无边的黑夜,沿着李栓正从工友那里听来的,可能从这里走出去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精神紧绷着,都在祈祷能逃出去。
可刚刚才走出工棚没几步路,面前就站了几个人,为首的就是王丫。
“玉侬妹妹,你们这是干什么?”
玉侬心脏咯噔一跳,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只能站定。
“赵蛮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王姐,我们要救她。”
王丫侧过身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几个健壮男人,戏谑地笑起来。
“哦?你们觉得我会放了他们吗?”
“丫姐,咱们肯定不能放走他们,不然咱们多亏啊。”
王丫转过来直面玉侬,盯着她。
“你看,他们都说你们不能走,你们就别走了行不行?”
玉侬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喉头滚动,咽了咽口水。
王丫身后的几个壮汉向前逼近了一步,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李栓正将背上的赵蛮往上托了托,双目赤红,低吼着:“王丫,给我们一条活路都不成吗?!”
“活路?”
王丫嗤笑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李栓正,话别说那么难听,签了契,就是这厂子里的人,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规矩就是规矩,你们这么跑了,损失算谁的?”
她的目光扫过玉侬。
“玉侬妹子,你是个明白人,应该懂。”
玉侬将吓得发抖的秀云挡在身后,脑子死命转动,想要借出来一个好主意来脱身。
可面对这样多的一群人,她怕是难走脱。
心已经凉得透彻,抿唇看着王丫和她身后的人越逼越近。
李秀云害怕地抓住了她的手,轻轻颤抖。
“王姐,你之前答应了给我们找大夫的。”
“是啊,那又如何,我找还是不找,谁能问罪于我。”
面对王丫的无赖行径,玉侬心头像梗了块巨石。
相对无言。
王丫静静欣赏她们无助的样子。
嘭!
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传来,打破短暂的宁静。
所有人都被这声响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王丫和那几个打手也瞬间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怎么回事!?”
“好像是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