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赵蛮躺在床上开始无意识地嘟囔。
玉侬的耳朵正好在她脑袋边上,刚一出声,她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瞥了眼,发现赵蛮的脸色很差,闭眼皱眉。
一会儿又没了动静,玉侬不确定地多看了两眼,发现赵蛮已经睡熟了。
只当是做了噩梦,也转头睡了下去。
天一亮,玉侬准备上工,刚穿上衣服,见赵蛮还没起来。
推了推她的肩膀,“赵姐,起床了,晚了又要被管事的骂,还是快点起来吧。”
说着下了床,整理身上的衣物,一扭头发现赵蛮还是没有动静。
无奈地笑起来,“赵姐,没想到你现在也变得想来赖床了。”
说着往她脸上蹭了蹭,却发现她的额头烫得很。
玉侬不确定地上前,用自己手背再次探了探赵蛮身上的温度。
发现仍旧烫得吓人。
李秀云这时候也凑了过来,看着玉侬皱眉的样子不解。
“姨,咋了?”
“你妈她发烧了,我得找管事的请假,再抓点药吃,你现在去上工,看能不能从厨房端点粥来。”
李秀云原本还在凑趣,听到玉侬这样说,愣了愣,迅速答应下来。
“好,那我先去了。”
说着打开门小跑着出去了,玉侬借着门缝看了眼外头。
天气晴朗,管事的已经开始拿着鞭子挥舞,喊着让上工的人麻利点。
关了门,扶着赵蛮坐起来,又倒了杯水喂给她。
赵蛮起身喝了一口,看起来吞咽都有些痛苦。
“我现在整个人像飘起来了一样,也是不知道怎么了。”
玉侬将她按下,“你好好躺着休息,我去找管事的请假。”
赵蛮也来不及多说什么,闭上眼睛就开始睡觉。
呼吸很沉,玉侬也担心,赶紧出了门找赵管事。
赵三丁一听她说给赵蛮请假,不禁笑起来。
“请假?咱们这儿可没有那种东西,只要没死,就都给我起来干活!”
说着就往女工棚里闯,玉侬的脚跑不过赵三丁。
眼看着她就要进去,王丫突然跑了出来,将赵管事喊住。
“掌柜的找您有事儿去一趟。”
赵三丁才停下了脚步,但对于赵蛮上工的事儿还是不肯让步。
在门口大喊,“出来上工,否则鞭子伺候!”
玉侬还想挣扎,却看到赵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对着赵管事道歉,“不好意思管事,我马上就去。”
说着缓缓往上工的地方挪过去,赵三丁看着赵蛮背影轻嗤。
“嘁。”
王丫将玉侬拉到了厨房。
“赵管事的脾气差,你不要跟他硬刚。”
“谢谢王姐刚刚帮我的忙。”
王丫安抚着她坐下,过一会儿也开始劝她。
“你们还是把合同签上吧,没签上合同对掌柜的和赵管事来说,总是外人,不可能真的向着你们的。”
玉侬听得眉头轻轻一皱。
“赵姐也签了合同,没见赵管事给他放假。”
“那是他没意识到赵蛮到底生了什么病,只是发烧问题不大的,肯定不能让她休息,毕竟一天不上工就要损失不少的。”
王丫嘴皮子一张一合,差点就把玉侬给说服了。
“王姐,我给赵蛮多留点粥您看成吗,她毕竟还在发热。”
“行,你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赵蛮强撑着熬了一天,回来时几乎是爬进工棚的。
夜里,她的体温再次飙升,比前一天更加骇人,玉侬躺在她身边能感觉到一股热气从赵蛮身上冒出来。
赵蛮整个人陷入昏沉,无意识地呻吟呓语,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迅速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
玉侬和李秀云几乎一夜未眠,不停地用冷水给她擦拭,但效果微乎其微。
第二天,赵蛮彻底起不来了。任凭玉侬如何呼唤,她也只是眼皮颤动几下,无法清醒。
玉侬心急如焚,等天一亮就找到赵三丁,几近哀求,“赵管事,求您行行好,找个大夫给看看吧!赵蛮她快不行了!她签了合同的,是工厂的正式工人。”
赵三丁剔着牙,斜睨着她,嗤笑道:“签了合同就更得干活!装死躲懒是不是,再不起来,老子把她拖出去扔雪地里醒醒神!”
李栓正和呈文也得知了消息,趁着还没开始上工过来看看。
李栓正看着铺上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赵蛮,急得眼圈发红,跟上玉侬的步子要去找赵三丁。
“叔,我跟你一起去。”
呈文也要跟着,说人多力量大。
两人一见到人,扑通一声就给赵三丁跪下了:“管事!求您了!救救孩子她娘吧!我给您磕头了!往后我给她干双份的活儿!求您找个大夫!”
呈文也在一旁苦苦哀求。
赵三丁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用脚轻轻踢了踢李栓正。
“滚起来!少来这套!这工厂里哪天不死人?病了就熬,熬不过就是命!赶紧滚回去干活,再磨蹭连你们一块儿收拾!”
他捏着手里的鞭子,眼神凶恶。
玉侬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李栓正和呈文,再看看赵三丁那副视人命如草芥的嘴脸,一股冰冷的绝望席卷全身。
她知道求是没用了,这样的人不会有同情心,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救赵蛮。
王丫的声音不高,插入了李栓正绝望的哀求与赵三丁嚣张的呵斥之间。
“赵管事,掌柜的正到处找您呢,说是上头来了人,要查点货。”
王丫脸上虽然带着些看起来讨好的笑,语气却不急不缓。
赵三丁一听查货,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狠狠瞪了地上跪着的李栓正和玉侬一眼,啐了口唾沫:“妈的,尽给老子找事!回头再收拾你们!”
说完,提着鞭子匆匆走了。
王丫这才转过身,弯腰作势要扶李栓正,“李大哥,快起来,地上凉。呈文,你也起来。”
王丫又看向玉侬,语气柔柔的,“玉侬妹子,你是个明白人,现在能救赵大姐的,不是大夫,是你们自己。”
玉侬心头一紧,不知道王丫的意图,“王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