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陈亦自动将这两句话翻译过来。
毕竟，“通过无关紧要的询问，掩藏自己的真实目的”……
这种伎俩，他也会。
所以陈亦轻易看破宁予默掩藏的意思，直截了当说道：“我在写报告，有事？”
前几天他还在想，好久没有宁予默的消息了。
结果今天就来了。
……
宁予默也通过简单的一句话，迅速掌握陈亦现在的信息。
有这条信息就足够了。
有他的位置信息就可以了。
美眸微抬，宁予默看看门框上吊起的麻绳，语气轻松道：
“对了，上次看你们采购了一些实验器材，我们学校的老师托我帮忙问一下，都有什么，以防万一别疏漏了。”
手机中传出对方的声音：“好，稍后我把电子文档发给你。”
自己一点也不象即将告别世界的人，对吧？
宁予默心想。
谁会想的到，一个接受别人委托、身上还带着“事务”的人，会在几个小时后离开人世呢？
谁又会想到，“托我帮忙问一下”，只是她编的谎话呢？
她只不过是想和他再说说话罢了。
宁予默道：“你说你喜欢极端天气，我也喜欢。”
她想明白了。
不是爱屋及乌，是真的喜欢。
她喜欢看那狂风掠过屋顶，暴雨淹没街道。
这些景象，能把她从日常被琐事屏蔽的状态中撕裂出来，让她重新获得在世界中存在的感知。
这让她真正理解到，她存在于地球上，存在于宇宙中。
而非困于人类所打造的城市囚笼里。
“恩，我知道。”对方轻声说道。
听到这话，宁予默愣了一下。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很细微，很微妙，如果不是她很敏锐，几乎察觉不到。
——陈亦好象是在说：我懂你的感受，懂你的情绪，懂你别扭的性子。
真的是这样吗？
宁予默是个敏锐的人，同时也是多疑的人。
临别之际，她也不愿意再细究。
又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布置，宁予默顿了一下，迟疑问道：“你，还好吗？”
“……”
对方也顿了一下，才回道：“还好，这个时间点，你没在上课吗？”
宁予默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我也还好，我还有点事，不打扰你了，先挂了。”
嘟。
不等对方回话，宁予默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
接着，她长按手机开关键，滑动屏幕关机。
做完这一切，宁予默的心脏后知后觉的跳动起来。
紧张，忐忑，解脱，兴奋。悲伤。
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让宁予默分辨不出来。
她也无需仔细剖析。
将手机放在凳子边，宁予默开始在心中计算时间。
从陈亦所在的学校，到自己所在的单身公寓的时间。
下楼出校需要5分钟，打车等待时间需要5分钟，从长竹市到月城，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他知道自己家在哪，在“梦”中，他就已经知道了。
车到达小区楼下，从楼下赶到自己家门口，大约是5分钟。
其中，还要加之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嗯，就再加10分钟。
高铁火车没最近的车次，飞机没最近的航班。
大巴车会比汽车更慢，不做考虑。
那么如果陈亦从现在开始动身，大约需要1个小时55分钟，他就能来到自己面前。
宁予默停下思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嘲一笑。
不，我在期望什么呢？
她做事习惯往坏的方向考虑。
因为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
因为提前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就不会遭受太大的打击。
自己在电话里的那番话，没有求救，没有呼喊，没有暗示。
有的只是平常语气的聊天。
宁予默甚至还给自己编了个“待做”的事，更加不会让人联想到，她即将离开。
敏锐且多疑的人，如果她有意遮掩什么，能够做到万事齐全，不暴露一丝一毫的破绽。
就连自己的弟弟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陈亦又怎么可能会察觉到什么呢？
那么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宁予默心道。
自己本就决定好了，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她早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半年前就该离开了。
如今不过是推迟了。
自毁的宁予默，亲手掐断自己的生路。
刚才那通电话不是求救。
是告别。
与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两个人告别。
以后没有了她，弟弟就不必日日守在宁强身边，防备他伤害自己。
弟弟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
而陈亦，将继续漫步在他为自己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上。
坐在柔软的床上，宁予默陷入静默。
就，让她再等1个小时55分钟吧。
即便没有希望。
即便她没有给自己留下希望。
……
长竹大学，实验楼实验室。
陈亦放下手机，面色一凛。
出事了。
刚才那通电话，在别人看来，或许稀松平常。
可在他看来，有很大问题。
宁予默接近半个月没有消息，突然打电话来，说些日常的事。
这是第一个不对之处。
——宁予默不是喜欢聊家常的性子，电话中说了半天，始终没透露自己的目的，就是最大的问题。
第二个不对之处，则在她询问自己“好不好”的时候。
那语气简直像，临别之际，最后一次确认对方的近况。
陈亦就是在这时察觉不对，想要靠询问验证自己的猜想，可对方没给自己机会，迅速将电话挂断了。
第三个不对之处，则在于宁予默本身。
自她母亲离世，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甚至投映在外部，表现为“厌食”的躯体化征状。
半年前她就尝试过自杀，那么现在，她会不会又…
陈亦立刻找到刚才的通话界面，选择回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果然出事了。
陈亦站起来。
“我有事出去一下。”
“哎？”
实验室中的其他人看着陈亦急匆匆离开，一脸懵逼。
“这是第几次了，他又要出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