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屈辱和麻木中终于熬了过去。
夜色如浓墨般泼洒下来,笼罩了林家大宅。
白日喧嚣的演武场,药圃都陷入了沉寂,只有巡夜家丁零星的脚步声在远处回响。
林家后宅最偏僻的一角,有一间早已废弃多年的柴房。
柴房屋顶漏着星光,堆满了陈年的朽木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气息,这里是连家丁都不愿踏足的角落。
林岳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反手轻轻掩上那扇随时会散架的破门。
他走到柴房最深处,费力搬开几块沉重的烂木头,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蜷缩进去的狭小空间。
这里是他唯一的避风港,也是他此刻全部希望的寄托点。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石板,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再次仔细端详起来。
石板上的刻痕在微光下显得更加神秘凌厉,他伸出颤斗的手指,沿着那刻痕的走向,在空气中一遍遍地临摹着。
每一次指尖划过空气,模仿那锐利转折和锋芒毕露的收笔,他都能清淅地感受到一股微弱气息顺着他的指尖刺入经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又在他体内激起一种与之共鸣的渴望!
这绝不是普通的石刻,这上面记载的极有可能是一种功法。
一种与林家青木诀截然不同的功法,这种功法充满了攻击和毁灭性。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林岳脑中炸响,他猛地攥紧了石板,冰冷的触感让他滚烫的头脑稍稍冷静。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不再用手指临摹,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到那几道刻痕所蕴含的“意”中去。
他回忆着白天那种灵魂被刺痛的共鸣感,回忆着那笔画间透出的决绝与锋锐。
渐渐地,一种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伴随着那冰冷的锋锐之气,浮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金主杀伐,其气至刚至锐,摧枯拉朽,破甲裂石,无物不斩。”
“引气非柔顺,需以意志为锤,以筋骨为砧,千锤百炼,方得一丝真金之气。”
“痛乃磨砺,伤乃淬火,忍人所不能忍,得人所不能得。”
“剑出无悔,一往无前,宁折不弯,期有所成。”
这些意念碎片不成体系,有些模糊不清,甚至前后颠倒。
它们伴随着每一次林岳试图去理解那刻痕的“意”时,强行涌入他的脑海,如同无数把钝刀在刮擦着他的神经。
每一次理解,都伴随着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属丝线,在他脆弱的经脉里强行穿梭。
“恩!”林岳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身体剧烈地颤斗起来。
仅仅是尝试理解,就让他感觉象是被凌迟一般痛苦,这功法简直是在自残!
然而,这极致的痛苦之中,却蕴含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那“破甲”、“裂石”、“无物不斩”的描述,象是魔鬼的低语一般,在他心中疯狂回荡着。
如果能掌握这种力量,他是否就能斩断那些加诸于身的轻篾?是否就能拥有挺直脊梁的资格?是否就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尝一尝屈辱恐惧的滋味?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一般,在林岳的心中疯狂滋长!
他对力量的渴望压倒了对痛苦的恐惧,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执着!
“忍,忍人所不能忍。”他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低声重复着意念碎片中的字句,“痛乃磨砺,伤乃淬火。”
林岳不再尤豫,盘膝坐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将石板放在膝前。
他闭上双眼,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入那几道凌厉的刻痕之中。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具体的文本,而是将自己想象成一块顽铁,而那刻痕所散发的锋锐之意,就是锻造他的重锤与烈火!
“引气非柔顺。”他默念着,尝试着按照意念碎片中那极其模糊的方向,用意念去引导周围空间中那稀薄的天地灵气。
这第一步,就艰难得超乎想象。
林家所在的局域,木属性灵气相对充裕,温和充满生机。
而他此刻试图引动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锋锐的气息,它们如同隐藏在空气中的细碎冰针,极难捕捉。
林岳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在黑暗中艰难地搜寻。
时间一点点流逝,柴房里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精神意识开始模糊时,一丝微弱冰凉气流,终于被他强烈渴望的意念所引动,顺着他的指尖,试图钻入他的血肉骨骼之中!
“嘶!”
就在那丝冰凉气流接触皮肤时,林岳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仿佛有钢针狠狠扎进血肉一般,一股尖锐的剧痛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
仿佛真的有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被强行塞进了他的血管里,随着血液奔流,所过之处,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孪起来,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唇已被咬破,鲜血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地面上。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用意念死死抓住那丝冰冷带来无尽痛苦的气流,按照那残缺意念中描述的路径,引导它向体内深处移动。
这过程,无异是酷刑。
那丝微弱的气流在他从未经过任何强化的经脉中穿行,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象是在用砂纸摩擦着神经末梢。
剧痛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堤坝,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意志为锤,筋骨为砧。”他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风的轻篾、林虎的推搡、族人的嘲笑、药渣的恶臭,所有的画面在剧痛的刺激下变得无比清淅。
这些画面,此刻不再是压垮他的巨石,反而化作了燃料,点燃了他心中那团名为不甘的熊熊烈火。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意念死死抓住那丝带来无尽痛苦的气流,将它狠狠砸向意念中那个位于胸腹之间的点!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闪电在他体内炸开,那丝微弱的气流在撞击的刹那仿佛被点燃。
一股狂暴锋锐的刺痛感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席卷全身。
林岳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身后的朽木堆上,他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每一次痉孪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汗水混合着点点血丝从皮肤毛孔中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过了许久,那股深入骨髓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
林岳瘫软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针扎般的馀痛。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极度的疲惫痛苦深处,胸腹之间,一丝微弱的冰冷气息顽固地沉淀了下来。
它微小却异常坚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感,它静静地蛰伏着,仿佛在等待下一次的唤醒。
《庚金破甲剑诀》,第一缕微弱的庚金之气,在痛苦不屈的意志中,以近乎自残的方式,被强行引动凝练,种入了他这具被判定为庸才的身体中。
自由联邦西海岸,摩天大楼顶层,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在迷离的灯光下折射着迷离的光晕。
杨鸿斜倚在丝绒沙发里,怀中温香软玉的舞女如同精致的玩偶一般。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无形的战场,意识捕捉着来自全球道种反馈的信息流。
威廉的狂暴狼血、索菲亚的荆棘缠绕、艾登的魔能汲取、卡洛斯的机械亲和,不同体系的力量感悟如同星河般在杨鸿心中流淌。
这时,一道异常尖锐的反馈信息流,如同黑暗星空中骤然亮起的一把利剑,瞬间刺入这片星河。
可惜这道信息流太过微弱了,与那些正在激烈搏杀,生死边缘爆发的道种反馈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它的质地截然不同,它没有威廉的野蛮力量感,没有索菲亚的精神操控技巧,甚至没有卡洛斯对器械的理解。
它传递过来的,是一种极其纯粹的痛苦,以及在这无边痛苦中强行凝聚出来的金锐之气。
这痛苦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惨烈,仿佛发生在眼前。
那锋锐意志的凝聚过程,如同在滚烫的溶炉里打滚,每一次捶打都伴随着林岳的哀鸣。
杨鸿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涟漪悄然荡开。
他清淅地感知到这股反馈的源头在那遥远的东方。
在江南那片水泽之地,一个被判定为庸才的少年身上。
此刻,林岳在卑微的角落里,正以自身为溶炉,以痛苦为薪柴,笨拙疯狂地捶打着那丝微弱的庚金之气。
“呵呵,这苗子意志不错。”杨鸿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那并非愉悦,更象是一种发现有趣实验品的恶趣味。
他端起水晶杯,浅啜了一口杯中酒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在他意识海深处,那颗代表着道源根本的道种微微旋转,如同最高效的溶炉。
那道来自林岳的微弱反馈,被道源之种毫不留情地吸纳分解。
其中蕴含的金之感悟,还有在极致痛苦中凝聚的不屈意志,如同投入溶炉中的稀有矿砂,被迅速提纯熔炼。
一丝极其精纯的感悟精华被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融入道源之中,成为杨鸿浩瀚力量的一部分。
杨鸿的目光从遥远的东方收回,窗外的都市灯火依旧璀灿。
杨鸿的意识版图上,代表林岳的那个微弱光点,在江南水泽深处那间破败的柴房里,正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酷刑。
每一次微弱的闪铄,都伴随着撕裂灵魂的痛苦。
这道光点,与其他或明或暗、或激烈碰撞或悄然湮灭的光点一起,构成了他力量增长的自然养料。
“加油吧,小子,这时这是你对抗家族唯一的希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