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帮总坛深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萦绕在光线昏暗的大堂里。
墙壁上挂着猛虎下山的巨大拓印画,在摇曳的油灯火光下更显凶戾。
刘四跪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低垂着头,他脖颈上的伤口被粗糙地包扎过,渗出的鲜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硬痂染红了半边衣襟。
他身后跪着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心腹头目,个个一副禁若寒蝉的样子。
大堂尽头,高高的虎皮交椅上,端坐着黑虎帮的老大龙爷。
龙爷年纪约莫五十上下,身材有些精瘦。他穿着一身裁剪考究的黑色绸缎长衫,手中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铁胆,发出沉闷规律的声音。
这声音在死寂的大堂里格外清淅,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的丧钟。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偶尔扫过跪在下面的刘四,目光透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威严。
“老四,带出去上百号兄弟,回来的就这几个,还折了王虎?连带着张铁牛和红姐,都陷在官府的笼子里了?”
龙爷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象一块沉重的石头,狠狠砸在刘四背上,他能感觉到身后心腹们控制不住的颤斗。
“龙爷!”刘四猛地抬起头,脖颈的伤口被牵动,剧痛让他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他强忍着,声音嘶哑带着一股狠劲。
“是兄弟我无能,着了青竹帮那帮娘们儿的道,更没想到没想到城防军那群丘八来得那么快,下手那么狠!”
他说话间,话语间迸射出刻骨的怨恨。
“青竹帮柳眉那个贱人,还有那群治安员的,这笔血债,我刘四记下了。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砰!”
一颗铁胆被龙爷重重拍在交椅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坚硬的红木扶手瞬间裂开几道细纹!
“记下了?报仇?”
龙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闷雷炸响一般。
他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开,一股无形压力瞬间笼罩整个大堂!跪在地上的头目们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了。
“你刘四的仇是仇,我黑虎帮折损的兄弟,丢掉的面子,还有那两个惹眼的东西陷在局子里惹来的麻烦,就不是仇了?”
龙爷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他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让跪着的人心头一沉。
他走到刘四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老四,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龙爷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平静,但其中的冷意更甚。
“十,十七年了,龙爷。”刘四喉咙发干。
“十七年,是该懂规矩了。”龙爷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压,“办事不利,折损人手,还惹上官方。按帮规,该当如何?”
“三刀六洞或断一指。”刘四额头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身后的心腹们更是抖如筛糠。
龙爷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打量着刘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只有铁胆在龙爷另一只手中缓慢转动的摩擦声
“念在你多年苦劳,”龙爷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次,先记下,断指就免了。”
一股劫后馀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刘四全身,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龙爷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城西新开的那条赌街,你手下的份子,抽三成,补这次死伤兄弟的抚恤!另外,”
龙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刘四脸上,“三个月内,青竹帮在码头的那批走私货物,我要看到它沉进临渊河底。做干净点,再出差错,两罪并罚。”
“是,龙爷,谢龙爷开。”刘四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心头在滴血。
城西赌街的三成分子,那是他手下油水最丰厚的进项之一。
码头沉货更是凶险,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但此刻,他只有感激涕零地领命,不敢有丝毫尤豫。
他知道,这已经是龙爷看在多年情分上最大的宽恕了。
“恩。”龙爷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对刘四的反应还算满意。
他转过身慢慢走回虎皮交椅前重新坐下,铁胆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节奏似乎舒缓了一些。大堂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稍减了一些。
刘四知道,真正的机会来了。
他强忍着脖颈的剧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铄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光芒。
“龙爷,这次栽了跟头,兄弟认罚。但这次也不是全无收获,那张铁牛和红姐,他们俩值这个价,甚至远超。”
龙爷转着铁胆的手微微一顿,半阖的眼皮抬了抬,锐利的目光射向刘四:“哦?怎么说?”
“龙爷!”刘四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说服力。
“张铁牛那牲口,您是没亲眼看见。青竹帮那帮娘们儿的毒针,您知道有多阴狠吧。
扎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中了毒,血流得跟不要钱一样,还能嗷嗷叫着把对面的人当麦子砍。
他力气大得吓死人,城防军的子弹打上去,噗噗响,也就蹭破点油皮,比我的硬气功还要硬,要不是最后那信号弹和盾阵,他能把柳眉那贱人活撕了!”
他喘了口气,眼中闪铄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光芒:“这他娘的就不是人,是怪物。是庙里说的那种金刚力士,刀枪不入的宝贝疙瘩啊。
龙爷,把他弄出来放在帮里,那就是一头人形凶兽。谁敢来捋咱们黑虎帮的虎须?青竹帮?城防军?都得掂量掂量!”
龙爷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转着铁胆的手指却慢了下来,显然是在认真权衡着得失。
刘四见龙爷没有打断,不由得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道。
他话锋转向红姐,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还有红姐,那女人更是个宝贝!”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她那嗓子,那眼神。啧啧,龙爷,您是没在现场。就轻轻哼那么一声,几个离得近的城防军丘八,眼珠子都直了,枪都端不稳。
一个被她看了一眼的愣头青,傻乎乎地就往刀口上撞,要不是那个领头的赵刚反应快,哼!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
刘四眼中闪铄着精明贪婪交织的光芒:“这本事可比什么枪炮都管用,要是用在咱们的场子里,那些肥羊还不乖乖把口袋掏空?用在上面那些人身上,”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没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悄无声息,杀人不见血,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刀!”
刘四抬起头迎着龙爷深邃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道:“龙爷,这两个人必须弄出来,他们不是普通的打手,是咱们黑虎帮以后立足临渊城,甚至更进一步的底牌。他们是真正的超凡之力,有他们在,咱们黑虎帮的獠牙,才算真正淬炼成了神兵利器。”
随着刘四话语落下,大堂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刘四粗重的喘息。
他身后的心腹们也被这番描述激起了狂热,眼中闪铄着对力量的渴望。
龙爷靠在虎皮交椅上半阖着眼,手中的铁胆恢复了缓慢规律的转动。
他似乎在权衡,在计算,在想象着拥有这两个超凡者后黑虎帮的景象。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超凡之力。”他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野望,“有点意思。”
他坐直身体,目光再次锁定刘四:“张铁牛,红姐。这两个人,确实不能留在官府手里。要么为我们所用,要么彻底消失。”
刘四心中一凛,知道龙爷这是动了真格。
“不过,”龙爷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次动静太大,城防军动了血狼烟,治安署王振国那条老狐狸,肯定把这事捅上去了。州府甚至帝都的眼睛,恐怕都盯过来了。现在硬抢,是找死。”
他拿起放在旁边茶几上的一支粗大雪茄,旁边侍立的心腹立刻躬身,用特制的长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燃着。
龙爷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他深沉的面容。
“捞人,得用巧劲。”烟雾缭绕中,龙爷的声音带着一种老谋深算的意味。
“得让上面的人觉得留着这两个麻烦,不如放出来,让咱们自己看管。”
刘四屏住呼吸,他知道龙爷要动用那张一直隐藏在临渊城水面之下的关系网了。
“临渊城的水,比你想的还要深。”龙爷吐出一个烟圈,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治安署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有些人拿了我黑虎帮那么多好处,总该出点力了。”
他弹了弹烟灰,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威严:“这事,我会亲自去谈。到时候我会动用上面的关系,再撬动临渊城里该动的棋子。需要打点的地方,少不了出血。但这笔买卖,值!”
龙爷的目光重新落在刘四身上,带着命令和一丝警告:“你给我安分待着,管好你手下的人。码头沉货的事,给我办得干净利落!这段时间,别再给我惹出任何乱子。尤其是别再跟青竹帮那群疯婆娘正面起冲突,懂吗?”
“懂,龙爷,我懂。”刘四连忙应声道,他心中大石总算落地了,随即又被更深的期待和一丝忐忑填满。
龙爷要亲自出手了!
这代价绝不会小,但只要能捞出张铁牛和红姐,他觉得一定值。
“滚吧。”龙爷挥了挥手,重新靠回椅背,整个人再次隐没在雪茄的烟雾中。
“等我的消息。”
“是,谢龙爷。”刘四闻言如蒙大赦,带着几个心腹,小心翼翼躬身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大堂。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心胆俱寒的气息。
走廊里冰冷浑浊的空气涌入肺腑,刘四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靠在石墙上大口喘息着,脖颈伤口的疼痛再次清淅地传来,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痂,又想起张铁牛那狂暴身影和红姐那勾魂夺魄的眼神,眼中燃烧起混杂着恨意和野心的火焰。
“青竹帮柳眉,城防军,还有那个赵刚。”
他低声念着,每一个名字都象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
“等着,你们都给老子等着,等铁牛和红姐出来,老子要你们百倍偿还!”
他直起身,脸上恢复了惯有的狠厉,对着身后的心腹低吼道:“走,召集人手。青竹帮码头那批货物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