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般的声响里,一道身影自花雾中浮了出来。
陆小凤闯荡江湖多年,三教九流、美丑妍媸的女子见了个遍,可象眼前这般风姿卓约的佳人,他却是生平头一遭得见。
乌发如瀑垂落,发间斜斜簪着支羊脂玉簪,几缕碎发从鬓边滑下,更添了几分慵懒随性。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周遭花瓣瞬间失色,沦为了无足轻重的背景。
陆小凤嘴角翘了翘,眼底却漫开两分警剔:“姑娘这出场可真是惊艳,只是不知突然现身,所为何事?”
女子莲步轻移,款款上前。
目光掠过众人,最终停在陆小凤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小女子有桩买卖,只与陆大侠谈。”
“买卖?”陆小凤眉尾一挑,视线自女子腰间扫至垂落的袖口——金线绣成的振翅大鹏鸟,在月白缎子上纤毫毕现,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每根羽毛。
“花满楼。”
“好!”陆小凤应得干脆,随即转头看向楚河,眼底闪过一丝郑重。
楚河的手指在剑柄上微微收紧,喉结滚动,压下涌到喉头的那句“当心”,只冷声道:“你放心去,这边有我。你那边多个心眼。”
女子眼尾微挑,笑意更深:“那便有劳陆大侠移步了。”
陆小凤拍了拍楚河的肩膀,洒脱一笑,跟上了女子的脚步。
院外早候着辆青幔马车,车夫是个戴斗笠的灰衣人,鞭子垂在身侧,连马嚼子都没响半声。
陆小凤掀帘时,瞥了眼车夫,见其手指宽大,便知是个外功高手。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
楚河望着那抹青幔消失在巷口,忽然伸手按住自己太阳穴。
青衣楼、金线绣的大鹏鸟、花满楼、神秘女子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撞来撞去,看得清轮廓,却摸不到具体。
系统封存的记忆像道枷锁,他明明记得自己该想起什么,可每回要触到关键处,便有阵刺痛从后颈窜上来。
“麻烦又缠上他了。“他低低开口。
“这女子分明是以花满楼相挟,谁不知他俩的交情?”朱停叹口气,“不过陆小凤那猴精,栽不了跟头。”
楚河没接话,他沉吟片刻,语气陡然一沉:“朱兄,咱们也该走了。这一路,不太平。”
朱停眼神微动刚要开口,被楚河截了话:“既然答应陆小凤,就得把朱兄夫妇平平安安送到万梅山庄。”
……
雨裹着寒意斜斜砸下来,楚河的青布外袍早被淋得透湿,他握紧缰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因长时间控马而泛白。
这雨下得邪性,入秋以来头回见这般急势,打在青骒马油亮的鬃毛上,竟溅起细密的水雾。
“楚兄,”车厢里传来朱停的声音,竹帘被掀起半寸,露出他拧紧眉头的脸,“这雨不知下多久,前方似乎有座破庙,咱们且去避避?”
话音未落,青骒马突然打了个跟跄!
泥水溅上楚河下颌,左手缰绳在掌心绞出深沟。
他眯眼通过雨幕,顺着马颈甩动的鬃毛望去,赫然见泥水中浮起一根拇指粗的麻绳。
楚河瞳孔骤缩!
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抽剑,寒光刚泄出半寸,四道人影已从土坡野藤里窜出。
“朱兄,照顾好自己和老板娘!”
话音未落,人已旋身冲向最近的灰衫汉子。
三尺青锋裹着雨幕,直刺咽喉!
那汉子仓促举剑格挡,“当啷”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连退三步。
楚河借力腾空,拧腰转体,剑势未减分毫,挟着风雨呼啸,当头斩落!
死!
剑尖以诡谲角度划开咽喉。
血沫混着雨水喷溅而出,几点温热落在楚河脸上。
汉子瞪着双眼栽倒,泥地接住他的身体时发出“噗“的闷响,腰间的酒囊裂开,浑浊的酒液混着鲜血渗入泥里,飘出股酸腐的气味。
馀下三人却未慌乱。
中间使刀的矮个低喝:“围住他!”
他刀鞘上缠着粗麻,刀身却磨得发亮。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散开,左边高个的剑穗是铜铃缀的,被雨水砸得“叮叮“作响。
右边瘦子指缝间扣着透骨钉,钉尖泛着寒光。
雨丝砸在斗笠边缘,碎成细珠顺着草绳滚进衣领。
楚河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眉骨时沾了半掌水,连带着把额角被雨水浸透的碎发抹到耳后。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长时间的赶车以及刚才的战斗,已经让他感到疲惫。
可当那矮个的刀劈来时,他反而咧嘴笑了,这一笑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冷。
江湖搏杀,退半步就是死路。
没有任何尤豫,垫步拔身,一剑斩下。
“当!”
刀与剑再次相击,震得楚河虎口发麻。
他借刀势下沉之机,心念电转,果断弃剑!
左手成爪,闪电般扣向矮个手腕——唯有险招才能速胜!
那矮个惊觉不对,正要撤招,却已来不及。
“咔嚓”一声脆响,矮个杀猪般惨叫着跪伏在地,楚河弯腰拾起剑,反手就捅进他后颈。
这一剑下去,剑尖几乎没入泥里,拔出来时带起团血泥,溅在他小腿上。
左侧高个的剑来了。
楚河没回头,却能清淅听见剑穗铜铃的震颤,那是剑尖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突然缩身,后背的衣衫被剑尖挑开道口子。
几乎同时,右侧瘦子的透骨钉擦着他小腿飞过,在皮肉上犁出三道血沟。
高个眼中闪过狠厉,旋身再刺,剑势快得象道白虹。
瘦子趁机又扣出三枚透骨钉,呈品字形射向他。
楚河不退反进,迎着高个的剑冲了过去。
高个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手上的剑势却丝毫不减。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楚河咽喉的刹那,楚河猛地偏头,那锋利的剑尖擦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河右手握着的长剑如闪电般刺出。
高个下意识后仰,却忘了身后就是泥泞的土地,一个跟跄差点摔倒。
楚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腕一抖,剑在高个脖颈上划出一道血口。
高个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
与此同时,瘦子的透骨钉已到眼前。
楚河遽然低头,钉尖擦着头皮飞过,带落几缕湿发。
再抬头时,瘦子正惊慌后退,靴底在泥地上打滑。
“跑?”
楚河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剑锋在雨中划出道弧光。
瘦子慌忙之下抬手去挡,剑刃直接刺穿他手掌,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泥地上开出朵腥红的花。
楚河趁势抬脚,一脚踹在他小腹上,这一脚用了十足力道,瘦子整个人飞出去撞在树桩上,痛呼声被雨声撕得粉碎。
雨还在下。
楚河站在泥里,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地上四具尸体。
青衣楼的报复来的太快,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望向马车上面露忧色的朱停夫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尽快赶到万梅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