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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兵不死(1 / 1)

时间倒退回前一天,特拉比松西部的科提奥拉港。此时在港口外的碎石滩上,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零星的抵抗仍在继续。这座西部重镇的守军,在阿维尔麾下的萨姆茨赫山地兵,与格奥尔基率领的稳步推进的帝国老兵的联合打击下,已然崩溃。

港区前面的开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士兵的尸体,大多是港口守军的。更深处的主街之上,最后的战斗此刻正围绕着领主府展开,由于道路狭窄,士兵们于是将阵型散开,投入了巷战之中。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城市的权力像征——领主府邸的大门洞开,门内躺着两名喉咙被精准割开的守卫。

格奥尔基,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兵,正站在府邸前庭的中央。他的锁子甲上溅着几点深色的血渍,手中罗马短剑的剑尖垂向地面,一滴浓稠的血液正顺着血槽缓缓滑落。他微微喘息着,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经历过太多杀戮的眼睛,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在他面前五步之外,一个寞约大概是本地领主的中年男人,正被五名贴身护卫紧紧簇拥着。他脸色惨白,怀中死死抱着一个雕刻精美的柏木箱子,箱子因他的颤斗而不断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金币碰撞声。他是加布拉斯家族的一个远支,靠着血缘和贿赂才得到了这个富庶港口领主的位置。

“杀…杀了他!快!”他尖声叫道,手指用力且颤斗地指着孤身一人的格奥尔基,“谁砍下他的头,我赏他三十枚…不!五十枚金币!”

在金币的诱惑下,护卫眼中的贪婪被瞬间点燃了。五名护卫齐齐的发出一声大喊,各自拔出佩剑或者战斧,虽然都想是自己先砍下格奥尔基的脑袋,但是作为本地为数不多的精锐士兵让他们不敢小觑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已经很大的老兵,呈扇形向格奥尔基扑来。他们装备精良,是领主的私兵,或许对比其他人他们称得上精锐,但他们的步伐和握剑的姿态,在格奥尔基看来,全都是为了讨好领主而练的花架子,在真正的战斗中,充满了破绽。

第一名护卫冲得最前,双手高举战斧,意图力劈华山,以战斧的重量直接结束战斗。但格奥尔基没有后退,反而迎前一步,身体微侧,在战斧落下前的瞬间,左手握着的盾牌边缘自下而上猛地一磕,精准地撞在对方的手腕上。护卫痛哼一声,战斧轨迹偏移。也就在这一刻,格奥尔基的短剑如同毒蛇出洞,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入对方皮甲与头盔之间的咽喉。动作简洁,致命。

他拔出短剑,看也不看捂着脖子倒下的敌人,借着前冲的势头,用包铁的木盾狠狠撞在第二名持剑护卫的胸口。那人跟跄后退,格奥尔基的短剑已如影随形,从一个极小的缝隙中刺入其腋下,穿透锁环,直抵内脏。

第三人第四人同时攻到,一剑横扫下盘,一斧直劈面门。格奥尔基猛地向后小跳半步,战斧带着风声从他鼻尖前掠过。他利用这瞬间的空隙,短剑下劈,格开扫向下盘的长剑,同时右脚闪电般踢出,沉重的军靴狠狠踹在持剑者的膝盖侧面。清淅的骨裂声响起,那人惨叫着倒地。持斧者回斧再砍,格奥尔基欺身向前,拼着用盾牌硬接一记,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他手臂发麻,但他借此拉近了距离,短剑由下而上,刺入对方的下颌,剑尖从颅顶透出。

最后一名护卫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残酷杀戮吓呆了,他举着剑,竟迟迟的不敢上前。格奥尔基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低吼一声,整个人合身撞入对方怀中,盾牌压住对方的武器,短剑从肋骨的缝隙间狠狠捅了进去,直至没柄。

不到二十次呼吸的时间,五名护卫已全部变成了尸体,倒在领主府华丽的马赛克地板上,鲜血肆意横流,将神话场景的镶崁画染成一片污浊的暗红色。

领主彻底傻了。他抱着钱箱,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洇湿了一片,散发出骚臭的气味。他看着那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老兵,一步步向他走来,嘴里语无伦次地哀嚎着:“别…别杀我…钱…钱都给你…我是加布拉斯家族的人…我叔叔是总督…饶了我…”

格奥尔基皱了皱眉,战斗的肾上腺素消退后,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厌恶感涌了上来。他没有理会那喋喋不休的求饶,走到领主面前,抬起戴着铁护手的拳头,对着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胖脸,猛地砸了下去。求饶声戛然而止,领主象一袋谷物般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格奥尔基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接着他感到一阵虚脱,毕竟他已经确实不再年轻了,体力早已经没有那么充沛了,现在战斗已经结束。他缓缓走到府邸门廊的台阶旁,也顾不上满是血污,直接坐了下来。将短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他摘下那顶略显陈旧的头盔放在身边,用粗糙的手掌用力的揉了揉手臂,刚刚硬接了几招斧头的狠劈,此刻感觉到了些许酸胀和乏力。

府邸外的喊杀声似乎已经平息,只有远处传来的士兵们清理战场的呼喝,以及受伤者的零星呻吟。阳光通过门廊,照在他花白的胡须和脸上那道深刻的刀疤上,空气中弥漫着血与火的味道。或许是年级大了的人总喜欢回忆过去的事,这熟悉的味道,象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回到了十多年前那片安纳托利亚高原的灼热土地上。

他记得塞尔柱人漫山遍野的骑射,记得罗马军团沉重的铠甲在烈日下的煎熬,记得前锋陷入埋伏时全军崩溃的绝望。他护着皇帝的旗帜且战且退,身边熟悉的同伴一个个被箭矢射倒,被弯刀砍翻。皇帝的雄心,罗马的荣光,在那一天被无情地践踏进安纳托利亚的尘土里。

格奥尔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锁子甲下,胸前一道早已愈合但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的箭伤。

但第二年,也是在安纳托利亚,赫里翁河谷。复仇的火焰在罗马军团中燃烧。依旧是漫天的尘烟,依旧是凶悍的突厥轻骑。但这一次,罗马的阵型更加严密,反击也更加坚决。他挥舞着钉头锤,砸碎了一个突厥骑兵的头颅,温热的脑浆溅了他一脸。他看到了皇旗所指,大军所向,最终将突厥人击退…那是赫里翁-雷默切,一场迟来的、苦涩的胜利,为曼努埃尔皇帝挽回了一丝颜面,也将帝国在安纳托利亚的防线做了一些补救。

此刻他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场胜仗后,军团士兵们疲惫却狂热的欢呼,看到皇帝脸上那复杂难明的表情。

曼努埃尔皇帝…那位最后试图力挽狂澜的科穆宁雄主。他死后,一切都变了。阿莱克修斯二世,一个孩童,然后是安德罗尼卡…混乱,猜忌,屠杀。帝国仿佛失去了方向,内斗不休,边疆日益糜烂。他,格奥尔基,一个普通的圣骑兵老兵,他为之流血、为之效忠的,究竟是什么?是紫室之上不断更迭的面孔,还是…罗马这个名字本身?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安德罗尼卡皇帝被暴民拖下马背,在赛马场被公开折磨致死的消息传来后,心灰意冷的他卸甲归乡,回到了黑海之滨的锡诺普。他卖掉铠甲,买了一条小渔船,娶妻生女,只想做个平凡的渔夫。那一刻,他心中某种东西彻底死去了。他扔掉了藏起来的军团徽章,决定馀生只与大海和渔船为伴,科穆宁这个姓氏,与他再无瓜葛。

这之后,他以为生活会一直如此,知道自己死去回到上帝的怀抱。

但是在两年前。那场自曼努埃尔皇帝在位时期便开始,断断续续肆虐了帝国十几年的瘟疫,终于传播到了相对偏远的锡诺普旁的这个小港口了。高热,咳血,皮肤下出现可怖的黑色斑块…死神挥舞着无形的镰刀,平等地收割着贫民与贵族的生命。他的女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不幸倒下了。

他抱着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的女儿,跪倒在教堂门外的石阶上。他向着紧闭的教堂大门哭喊,向着那些匆忙掩鼻绕行的路人哀求,祈求能有医师,能有修士,能有人伸出援手。回应他的,只有恐惧的眼神和更快远离的脚步。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比密列奥赛法隆战场更深的绝望。

当他心如死灰地抱着女儿回到那间破旧的、散发着鱼腥和海盐气息的家时,他却愣住了。院子里,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穿着普通商人服饰的男人。他们不是邻居,不是教士,也不是医生。他们带来了用油布包裹的、珍贵的药物,还有干净的清水和食物。为首那人,将药物递到他手中,用沉稳的声音对他说:

没有多馀的话,在留下药物和一小袋银币后,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然离去。后来,或许是上帝终于听见了他绝望的祈祷,或许是那位远在第比利斯的“小殿下”送来的药物真的起了作用,他的女儿,竟然奇迹般地从死神的拥抱中挣脱了出来。

当他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重新恢复红润,听着她再次用微弱的声音喊他“爸爸”时,他知道,他这条命,他这身尚未完全老朽的身体好似确实不适合打鱼。

“嘿,老家伙!坐在这里装死吗?”

一个粗犷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将格奥尔基从深沉的回忆中拽回现实。阿米拉正大步走来。这位萨姆茨赫的百夫长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皮甲上沾满了尘土和溅射状的血点。

“闭上你的臭嘴!老子在装死?我是在思考怎么用你这把斧头给你修个更帅气的胡子!”格奥尔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嘴角却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从最初的陌生隔阂,到如今能在战场上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这个来自佐治亚山地的汉子和自己这个黑海的渔民性子还挺搭的。

阿维尔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瞥了一眼地上昏死的领主和那箱金币。“看来收获不错。这肥猪就是这里的领主?”

格奥尔基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阿维尔用骼膊肘捅了捅他,调侃道:“怎么,我数数啊,门口两个,里面五个,才这几个就累得动不了了?看来你是真的老了啊,格奥尔基。”

“放屁!”格奥尔基笑骂回去,作势要打,“老子这样的战斗,还能再打三天三夜!倒是你,别在山地里跑久了,到了平地反而不会走路,把腰给扭了!”

互相嘲讽了几句,气氛轻松了不少。阿维尔稍稍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按照殿下规定的日子算,明天就是总攻的时候了。科提奥拉是最后一个,拿下这里,西线就算彻底扫清了。怎么样,你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明天赶去里泽,给那些加布拉斯的蠢货来个狠的吗?”

格奥尔基深吸一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带路就是。我的剑,还没钝呢。”

就在这时,一名格奥尔基麾下的十夫长带着几名士兵快步走了过来。士兵们押着几个垂头丧气、但衣着体面的人,看样子是城里的商会代表和低级官员。

“报告格奥尔基大人!阿维尔大人!”十夫长捶胸行礼,“港口和城区已完全控制,残馀抵抗肃清。缴获的物资正在清点。另外,这几位是城里的商贾和书记官,他们…他们表示愿意合作。”

其中一位年长的商人上前一步,战战兢兢地躬身道:“两位尊贵的大人,我们…我们一向忠于罗马,只是…只是加布拉斯家族逼迫太甚,税收繁重…我们愿意效忠科穆宁殿下,履行对殿下的责任,只求…只求能保证我们的的权利。”

格奥尔基与阿维尔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了然。这正是预料之中的情况。

十夫长继续请示,显然已经有过预案:“大人,关于此地的善后,是否按‘第三方案’执行?”

所谓的“第三方案”,正是阿莱克修斯与内核幕僚反复推敲后制定的,针对重要城镇的占领政策:

清算与拉拢:公开处决负隅顽抗的加布拉斯家族死忠(如本地领主),将其财产抄没。同时,立刻宣布赦免并任用愿意合作的本地次级官员、商会首领和有名望的士绅,组成临时市政议会,维持日常行政。

废除苛政,争取民心:张榜公告,即刻废除阿列克塞三世纂位后新增的所有税项,并取消加布拉斯家族自行加征的非法捐税,税收标准恢复至曼努埃尔一世皇帝时期的《财政法典》规定。此举旨在最大程度争取商人、市民和农民的支持。

分发物资,缓解民困:将抄没的领主粮仓和府库中,约一半的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当场分发给城中的贫民和合作的士兵家属。此举能迅速稳定民心,并让大量家庭与科穆宁政权产生直接利益关联。

就地募兵,补充力量:公开招募士兵,尤其欢迎对加布拉斯统治不满的青壮、以及有经验的前帝国老兵。承诺优厚的军饷和战后的土地赏赐。此举不仅能补充兵力,更能将当地部分人的利益与科穆宁事业的成败深度绑定。

这样几步下来,虽然不能保证这些人真就对自己忠心耿耿了,但是至少短期内他们确实也没有实力再对加布拉斯家族进行支持了。

按殿下原话说的是,谁赢他们帮谁。

格奥尔基听完十夫长的复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脚下依旧昏迷的中年男子,又踢了踢那个装满金币的箱子,对十夫长吩咐道:“就按这个方案办。这个废物领主交给你,公开审判后处决,以儆效尤。这箱子里的金币,”他顿了顿,“也按规矩,分一半给城里人。剩馀的,给新招募的士兵们先发两个月的薪水。”

“是!”十夫长大声领命,随即指挥士兵将昏死的领主拖走,并抬起了那箱金币。

格奥尔基转向阿维尔,目光投向东方,那里是里泽和特拉比松的方向。“好了,这里收拾完后。该去和殿下会合了。”

阿维尔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弯刀:“没错,该去收网了!让特拉比松的少爷兵们,尝尝我们西线铁拳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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