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巅,枯坐两载半,悟道破境,下山之后,又以雷霆手段踏破北凉,剑斩人屠,布阵阻莽。
这一连串石破天惊之举,已然让“赵若真”这三个字, 彻彻底底地名扬天下。
只是作为这一切风暴中心的赵若真本人,却在北凉之事了结后,并未选择回归龙虎山,继续那清修悟道的日子。
于他而言,枯坐参玄虽能精进修为,但过犹不及。
道法自然,亦需行万里路,观世间万象。
若再坐下去,心神与天地过于契合,恐真会化作与山石无异的“活死人了”。
于是,他青衣负剑,开始了真正的远游天下。
他的足迹踏遍了离阳王朝的大好河山。
登临峨眉金顶,观云海佛光,感念禅宗之静。
漫步武当神道,瞻仰体悟道家之玄。
看尽山川之壮丽,人间之百态,心境愈发圆融通透,一身道法修为在潜移默化中,亦更加深不可测。
这一日,他来到了广陵道。
广陵有江,名广陵江,每年八月,江海相激,会形成天下闻名的广陵大潮,潮水汹涌澎湃,尤如万马奔腾,素有“天下第一潮”之美誉。
赵若真此来,正是为观此天地,印证道法。
他信步而行,来到了广陵江边一处名为燕子矶的所在。此地巨石突兀江中,形如飞燕,是观潮的绝佳位置。
时值午后,距大潮来临尚有一段时间,矶上游客尚不算多。赵若真寻了处僻静干净的岩石,拂去尘埃,安然坐下,将七星龙渊剑横于膝上,目光投向那水天一色、浩瀚无垠的江面,静候潮起。
江风拂面,带着湿润的水汽与淡淡的腥味,远处有点点白帆,近处有鸥鸟翔集,一派祥和景象。
赵若真闭目凝神,神识与这广阔的江水隐隐相连,感受着那水下暗流的涌动与海潮将至前的那份压抑的磅礴。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天地间,那沉闷如雷的轰鸣声骤然放大,化作震耳欲聋的咆哮!
水天相接处的那道白线,已不再是线,而是一堵高达数百丈、横贯整个江面的恐怖水墙!
巨浪翻滚,卷起千堆雪,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江岸狠狠拍来!
今年的广陵大潮,其声势之浩大,竟远超往年记载!那滔天巨浪尚未抵达岸边,激起的狂风与水汽已让岸上观潮的百姓站立不稳,脸色煞白,发出阵阵惊恐的尖叫。
“潮来了!快跑啊!”
“天啊!怎么这么高!”
“救命!”
人群瞬间大乱,哭喊着向后奔逃,互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然而,更令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本该沿着江道奔涌向前的巨浪,在接近岸边燕子矶一带时,竟诡异地向上猛地一抬,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操控,不再向前,而是调转方向,如同泰山压顶般,朝着岸边观潮台上那些来不及逃走的百姓狠狠砸下!
“不——!”
“娘——!”
绝望的哭喊声响彻云霄!
数百丈高的水墙遮天蔽日,阴影笼罩了整个观潮台,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凡人渺小得如同蝼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坐于燕子矶头、面对巨浪却神色不变的赵若真,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精光爆射,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与洞彻虚妄的清明!
“孽畜!安敢逞凶!”
他一声清叱,如春雷炸响,竟暂时压过了潮水的轰鸣!
话音未落,他并未起身,膝上七星龙渊剑却自动出鞘三寸!
“锃——!”
一声清越剑鸣,一道凝练如实质、璀灿如星河的磅礴剑气,自剑鞘中喷薄而出,并非攻向某处,而是瞬间在赵若真身前展开,化作一面横亘数十丈、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巨大光幕!
光幕之上,符文流转,道韵盎然,散发出稳固乾坤、万法不侵的玄妙气息!
下一刻!
轰隆隆——!!!
那高达数百丈、重逾亿万钧的恐怖浪潮,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这面剑气光幕之上!
天地间响起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两座大山轰然对撞!
狂暴的水流撞击在光幕上,炸开漫天水花,如同下了一场暴雨,但光幕却纹丝不动,牢牢地将巨浪挡在了外面!
光幕之后,那些原本闭目待死的百姓,愕然发现自己竟毫发无伤!
劫后馀生的巨大反差,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望向那道挡在巨浪之前的青色身影,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劫后馀生的狂喜!
“神仙!是神仙救了咱们!”
“多谢道长!多谢神仙!”
赵若真却无暇理会身后的感激。
他挡下这惊天一击,脸色丝毫未变,但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浪潮的力道和诡异的转向,绝非自然之力!其中蕴含着一股暴戾、阴冷的妖邪气息!
“果然有古怪!”
他冷哼一声,并指如剑,轻轻点向自己眉心正中!
“天眼,开!”
嗡——!
他眉心处的皮肤仿佛裂开一道细微的金色缝隙,一道纯净无比、仿佛能照彻九幽的金色神光骤然射出,如同第三只眼睛,直视那汹涌澎湃的浪潮深处!
在天眼之下,万物无所遁形!
只见那浑浊的巨浪深处,并非只有江水!
一条身长近百丈、通体覆盖着暗青色鳞片、头生独角、面目狰狞的巨大蛟龙,正在其中翻江倒海!
它搅动水流,操控浪潮,方才那违背常理、拍向岸边的夺命巨浪,正是这妖物在兴风作浪!
这蛟龙身上妖气冲天,煞气浓郁,显然已修行多年,道行不浅!其并非寻常水族,其气息中竟带着一丝古老的龙威与滔天的怨气!
那潜藏于百丈狂潮之中的青鳞蛟龙,本以为自己操控水势、借天地之威发起的偷袭万无一失,足以将岸边那些蝼蚁般的血食尽数吞噬,助它修为大涨。
却万万没想到,竟被一个看似寻常的人间道人,仅凭一道剑气光幕便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蛟龙那灯笼大的猩红竖瞳之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惊愕与暴怒!
它灵智已开,修行数百年,深知人间武者虽有不少高手,但能如此轻易化解它借助天地之威一击的,绝非等闲!
这道人身上的气息,纯净浩大,深不可测,竟让它感到了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威胁!
“吼——!!!”
蛟龙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浪滚滚,震得下方江面再次炸起无数水柱!
它不再隐藏,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摆,搅动风云,直接从滔天巨浪中冲天而起!
哗啦啦——!!!
江水如同瀑布般从它庞大的身躯上倾泻而下。阳光照射在它那近百丈长、覆盖着碗口大暗青鳞片的躯干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它头生独角,腹下四爪狰狞,周身弥漫着浓郁的水汽与腥风,以及一股古老而暴戾的龙威!
它在空中蜿蜒盘旋,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半个江岸,宛如魔神降世!
“龙!是蛟龙!”
“天啊!原来是大蛟作怪!”
“妖怪!有妖怪啊!”
岸上劫后馀生的百姓们,此刻才看清作崇的元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向着更远处逃去,场面更加混乱。
蛟龙盘旋于空,猩红的巨目死死锁定站在燕子矶头、持剑而立的赵若真,充满了残忍与贪婪。
它从这个道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大补之物的气息!若能吞了他,胜过吞噬万千凡人!
“蝼蚁!安敢阻我!” 蛟龙口吐人言,声音嘶哑如同金铁摩擦,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无尽的杀意,“正好!吞了你这道行精深的血食,或可化龙有望!”
话音未落,蛟龙猛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如同匕首般的森白利齿,一股腥臭刺鼻的黑色毒雾混合着极寒的玄冰之气,如同决堤洪流般,朝着赵若真喷吐而下!
所过之处,空气冻结,连光线都似乎被腐蚀吞噬!
这是蛟龙的本命神通——玄冥毒息!
寻常修士沾上一丝,立刻肉身腐朽,魂魄冻结!
面对这足以让山河变色的恐怖攻击,赵若真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中的冷意更盛了几分。
“孽畜,冥顽不灵。”
他冷哼一声,面对汹涌而来的毒息洪流,不闪不避,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七星龙渊剑,向前一斩!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华丽炫目的剑光闪耀。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将天地间一切光芒都吸纳其中的细线。
一道纯粹到无法形容的剑光。
这道剑光,看似缓慢,实则快过了思维!
后发先至,无声无息地切入了那磅礴的玄冥毒息之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腐蚀金铁、冻结灵魂的恐怖毒息,在接触到这道纤细剑光的瞬间,竟如同滚烫泼雪一般,悄无声息地从中一分而二!
剑光过处,毒息湮灭,玄冰消融!
剑光去势不减,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蛟龙那充满残忍与惊骇的瞳孔中急剧放大!
“不——!!” 蛟龙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嘶吼,它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它拼命扭动庞大的身躯,想要躲闪,周身妖气疯狂涌动,凝聚出层层叠叠的水盾、冰甲!
但,一切都是徒劳!
那道纤细的剑光,仿佛蕴含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至高法则,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所有防御!
“嗤——!”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利刃切过皮革的声音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空中那狰狞咆哮、不可一世的庞大蛟龙,动作猛然僵住!
它那猩红的竖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茫然。
下一刻!
一道细细的血线,从它脖颈处浮现,然后迅速蔓延!
噗通——!!!
一颗大如房屋、面目狰狞的蛟龙头颅,与那近百丈长的无头龙躯,同时从高空中坠落,砸入下方汹涌的广陵江中,激起了冲天巨浪!
腥臭的龙血如同暴雨般倾洒而下,将大片江面染成了暗红色!
称霸一方、修行数百年的青鳞蛟龙,竟被赵若真随手一剑,当场斩首!
神魂俱灭!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江岸,除了江水翻涌和龙血滴落的声音,再无声息!
……
此时此刻,太安城,国子监内。
一个读书人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是谁,斩我气运!”
……
赵若真收回七星龙渊剑,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