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要崩。
张敬唐身为节度使,自是在中军坐镇指挥。
在他前方是一个厢都节度的兵力,剩下的在左右两侧。
骁骑营摆开的是标准的方圆阵。
一个个横队配圆阵,可攻可守。
原本是稳妥的阵形,可以与北胡骑兵缠斗很久。
即使是对方兵力占优,也不足以将中军轻松击溃。
身后就是大队步兵。
善扑营以刀牌兵为主,擅近身搏斗。
锐健营孔武壮硕,披重甲,持巨斧长刀,与骑兵交战时,挥斫马腿,是克制骑兵的利器。
护军营则有大量强弓重弩,有七成是远程兵种。
三大营近二十万人,沿二十余里正面铺开,只要步兵赶上来,北胡骑兵的优势立刻会被抵消!
这也是大周骑兵在战事不利的时候,仍然奋战不退的原因所在。
但,不代表中军可以在这时扛住突如其来的西万生力骑兵。
即使两翼会各派出十来个营过来援助。
张敬唐神色有些黯然。
他是个老行伍,从军西十多年了。
三十年前的周军
哪怕以十万对二十万,到现在仍然应该是按着北胡打!
强手更多,先天更多!
战阵更熟,骑术更精,技击之术更加娴熟!
哪能如现在这样,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多条战线都陷入苦斗之中,每条线都是岌岌可危。
左右两翼的炮队逐渐开火,但北胡和大周征战多年,对火炮的运用和防范也是颇有经验。
甚至能做到提前散开队列。
火炮毕竟是向后延伸,不可能打在双方交战的战线上那就是敌我不分,一起轰击了。
中阵这里,火炮还没有开火,压力比两翼要大的多。
这也是战术。
两翼必须更快推进,兵力更雄厚,可以更早包抄。
一旦形成三面合围的态势,胡骑会受到极大影响,骑队调动的范围会被压缩,士气会动摇,如果溃败,也更容易剿杀更多的胡骑。
这才能达到出城决战的效果。
所以该冒的险还是要冒。
结果
中军这里承受的压力超过预期的设想,张敬唐的骁骑营,冯唐所在的突骑营,王子胜所在的前锋营,都有承受不住攻击的迹象。
在这个时候,敌军又上来西个万人队。
这样一来,算上两翼添加的三个万人队。
胡人大汗纛下只剩下怯薛军了。
若是三十年前,再给太阳汗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太过冒险。
怯薛军再强,遇到几万周军骑兵也扛不住。
但现在很明显,对方己经有绝对把握,中军能按着周军打,左右两翼也行!
这是屈辱,无比的屈辱!
身为武夫,身为大周的高层大将,张敬唐双目血红,内心却又有一种无力感。
因为胡人的轻视都算不上轻视,只是事实。
这种真相,有如快刀,在张敬唐身上有如凌迟般的割出一道道伤口。
三十年前的惨败,周军表面上恢复了大半建制,在边境也和胡人打的有来有回。
可明白人都知道,到现在为止,周军实力未复。
那场惨败失去了太多军中的中坚人物,特别是中层校尉级别的高手。
百战精锐,非普通武道高手可比。
境界高,杀敌的经验丰富,不是民间高手能比的。
还要有带兵之术,光自身境界高也不行。
这种损失,三十年没补回来。
一则是高手难得,军中规矩大,很多民间高手宁愿当镖师护卫,也不愿从军。
二来是兵凶战危,三十年前的惨烈损失,使不少原本想入军中历练的高手也为之却步。
三来就是军纪废弛,待遇下滑,种种不公
这就是太上皇的锅了。
张敬唐也不愿多想了,多想无益。
“诸将听令,将各自的亲卫营顶上去!”
“亲卫营打光了,自己填线!”
“你们填光了,我上去填!”
事到如今,张敬唐悍将本色尽显。
也是曾经跟着贾代善深入草原和辽东的悍将!
指挥使以上,亲卫营是拱卫在身边的。
到了此时,别想留在身边护卫了。
若舍不得,就自己跟着一起填线。
军令下达,一队队亲卫营都是填了上去。
略显波动的战线稍许稳定了下来。
但接下来不久,张敬唐双目圆睁,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白甲!”
“两千白甲!”
“完了,完了!”
不少将领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东胡的白甲,平均的境界略逊怯薛。
但战斗力绝对在怯薛军之上!
两千披多重甲胄的生力骑兵,悍勇无比,厮杀经验丰富无比,凶残无比,军阵战术也是娴熟到极致的白甲!
这个兵种,可以说震慑力还在怯薛和葛布什贤之上!
毕竟白甲经常对外征战,厮杀经验和凶残程度都远在亲军护卫之上。
两千白甲突入阵中,整个周军骑阵如烈日下的积雪,很快融化。
甚至眼睛都要跟不上融化的速度。
无数个营瞬间被打崩!
两千白甲面前,不论是营,指挥,都是迅速崩溃!
建制打散,正面打崩,无数人落马,死在了白甲的刀枪之下。
这帮畜牲,如同与战马一体,他们的杀戮动作无比娴熟老练,不浪费丝毫力气。
他们对杀戮也没有快感,而是极度的冷静,眼眸中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就是策马向前的死骑。
不论是杀死周军,或是同伴被周军杀死,甚至有刀枪砍向自己时,这些白甲兵都是内心毫无波澜,眼中仍然一副死气沉沉的漠然样子。
漠视敌人的生死,也漠视自己的生死!
“看来要有负圣恩了”
张敬唐的手第一次按在刀上,他是不可能退却的。
唯有战死沙场,以报君恩。
中军崩的快,就算敌军打不崩结好的步阵,骑兵也撑不住。
没有骑兵咬着,胡骑来去自如,京师的局面会更加险恶。
等若北胡咬了鱼饵,却吐了钩子。
身为节度大将,有何脸面,苟活世上?
“不要散开炮阵,为何要拉开百步之远?”
“距离不超十步!”
“给我聚集在一起!”
“哪有那么容易炸膛?”
“即使炸膛,也他娘的给我死在火炮边上!”
张敬唐看不到,在他身后数里开外的炮兵阵地上,贾琼抽刀在手,架在了炮队指挥苏保贵的脖颈上:“听我的,你可能立功,不听我的,你现在便死,你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