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人当然要买礼物。
这样的事苏宁当然是不操心的,果不其然,到她上车的时候,后备箱已经被各色礼品装的满满当当了。
“都有些什么?”
随口问了一句,便听到副驾驶座位上林森流利的回答:
“北平上等人家初次拜访,流行十二件礼或十八件礼,至多不过三十六件,金家和小姐是姻亲之好,不好太过生疏,卑下便斗胆选了十八件礼……”
微顿了顿,发现苏宁没有觉得不好,心中微松,便继续说这些礼是什么。
有珍贵的药材,人参、鹿茸、灵芝,还有女子使用的金镶玉胸针、翡翠手镯,进口的香粉、香水、化妆品。
这些是大头,胜在珍贵。
还有如上海那边冠生园的糖果盒,京八件,外国铁皮玩具等价值不算极高,却贴心亲近的东西。
苏宁听了只觉无一不周全,从老人到小孩到内宅妇人,都有合适的礼物,就算人家不缺,见了心里也熨帖。
“你办事没有出差错的……”
真爽啊,只要你手里有钱,凡事都不需要自己去操心。
当然,你首先得有一个像林森这样八面玲珑又精力旺盛的得力助手。
苏宁想了想,抬眼望去。
后视镜内,林森低眉敛目,专心等待着她的吩咐,冬日的阳光从车窗照射在他侧脸上,更显得谦逊而温润。
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养眼的很。
她的目光毫不遮掩——也没必要去遮掩什么。
林森自然也感觉到了。
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如鼓,忍不住猜测起来,是自己出了差错还是其他什么……
“西装皮鞋很适合你穿,不过现买的总是不如大裁缝量身定做,衬不出我大总管的气势来。”
含笑的女声响起。
明明是“贬”,林森却瞬间注意到最重要的三个字“大总管”,喜悦冲刷过全身,他努力想要显得不那么高兴,却无能无力。
这也怪不了他。
之前,他在苏宁的默许下,明争暗夺,已经成了她手底下最受重视的人,承办很多事情。
几乎是默认的总管。
可名不正,便言不顺。
随时都有可能冒出一个人来,取代他的地位。
别的不说,苏小姐在国外那么大产业自然会有管家助手。
比他更受信任,经验肯定也比他足。
所以,林森有时候夜里忐忑起来,就觉得自己像被皇帝宠幸过的宫女,受宠是受宠,可没个正式名分就安不下心。
现在“名分”终于有了!
他立马开口:“定做的西服要时间,等今日下值,我就去找大裁缝加急定做,绝不会丢了您的面子。”
“不用。”苏宁脸上有了笑影,“你那点薪水,恐怕定个两身衣服,剩下这个月就只能啃馒头了。”
林森张了张嘴。
想说,其实他的薪水很高,找大裁缝定做西服也没那么贵。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苏小姐这样天生富贵的人来说,他那点薪水,恐怕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自然是很“低”的。
须臾,他便庆幸没说了——
“你的月薪先涨一倍,置装的费用都记在我帐目上,除了衣服鞋子之外,我想想,腕表、胸针、袖口也不能少。”
苏宁认真的思考。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多花一点是一点。
却没注意到前座看似专注的司机眼神逐渐古怪起来,忍不住瞥向林森,都好象在看什么迷惑君心的“小妖精”。
林森:……
“这,是不是太贵重了。”语气艰涩,又带着点动摇。
“一点小玩意儿,算什么贵重。”苏宁毫不在意,殊不知这般姿态,让前座两人心思起伏更为剧烈。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一个花钱的好办法,极为愉快的道:
“这段时间办丧礼,也累着伯父他们了,让各家银楼珠宝行裁缝铺,以后每十天送一本册子来,有什么好的货都先留下,都记帐上。”
“等我有时间了挑一些送给他们。”
此时的银楼之类,对有钱客人确实有这种服务。
只不过,苏宁的要求却太霸道了。
这意思就是,北平城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过一遍她的手。
只有她看不上了。
别人才能买。
林森都顾不上那点个人情绪了,赶紧委婉的表达了这可能引起权贵们的公愤,希望苏宁再慎重考虑。
“这样啊……”苏宁很快也想明白了。
她的权力和面子还没那么大,配不上这份霸道嚣张。
贸然越界,会被制裁的。
“那就改成一个月送一次册子吧。”她支着下巴,语气带着几分轻篾:
“隔了这么久都不买,就是真买不起了,总不能怪我有钱,能买的起吧?”
那丢脸的就是此人了。
…………
这个话题结束,车内恢复安静。
苏宁觉得自己手痒痒,很需要一种长方形、玻璃屏幕、可以捏在手里的东西,好吧,她想玩手机了。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
她是饱暖思手机。
在现代的时候,她一天连摸鱼带下班休息,能玩十三个小时的手机。
连车上都不例外——嘿嘿,她车上玩手机不晕车。
苏宁好可惜,有手机的时候为了赚窝囊废时常留手机独守空房,现在有钱有时间了,偏偏没了她挚爱的手机。
这何尝不是一种虐恋呢?
忽然又想,最古老的按键手机也要几十年后才能发明吧,
要是任务没完成,滞留在民国。
她要是能活到手机发明的时候,也只能顶着一头白发,手指颤颤巍巍的滑动屏幕,说不定还能上个热搜——
百岁老太也时髦,手机不离手。
她被自己的想象乐笑了,再度坚定内心。
就算为了手机,自己也一定要完成任务回到现代去啊!
此时,苏宁发现外头飘起了小雪。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商贩的摊子上,行人的衣领、肩膀上。
只是无人在意这点子雪花。
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逛街买东西的行人继续砍价,喧闹依旧,处处透露着民国生活的烟火气。
老百姓也有自己的默契和智慧。
这边人多,对小汽车的避让就不那么及时,有苏宁坐在车上,司机也不敢贸然加速怕真出了事。
车速慢了下来。
苏宁就见外头路过一群人,里头有个妇人穿着崭新的袄子,衣领子上赫然有个“丧”字,同行人打趣:
“祝婶子手脚就是快,布料才到手多久,新衣裳就上身了,给你男人和娃娃做了没有?”
“啊呸,老娘从嫁进他们家,就没做过一件新衣裳,这料子也是我抢到手的,凭啥不能给自己先做?”
“他们啊,先等着吧!”
这个祝婶子显然是个泼辣的,又得意的扯了扯身上的袄子:
“你看看,这料子细的,要是买的话起码要一块大洋一匹嘞,整条巷子里,除了刘瘸子家没有比我运气更好的。”
“是是是,你运气好。”
同行人敷衍过去,不想让她继续得意眩耀,换了个话头:
“要说起来,我们都得谢谢苏小姐,不是她大方,哪有不要钱的衣裳穿,还救了不少人的命呢,就说那刘瘸子吧。”
“家里穷的一干二净,过冬的衣裳当在铺子里赎不回来,眼看着要冻死了。”
“谁晓得运气好,领了最值钱的料子,虽然有个丧字当不出原价,折了一折卖出去,也卖了六块大洋!”
“除了赎回冬衣,前儿还见他割肉了呢。”
同行人语气酸的能拧出汁子,却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大伙儿七嘴八舌的批判起了刘瘸子的“奢侈”——
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肉!
太过投入便没注意。
一辆汽车擦着他们掠过街道。
里头坐着的,就是导致刘瘸子奢侈起来的苏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