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偶尔深夜她偷偷看他的终端日志时，能看到他打下的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小灵怎么办。”
那天她看完这句话，一个人坐在数据舱边上哭了半小时。
不是因为感动。
是因为害怕。
她怕王奕真的熬出问题，怕他哪天象个机器一样倒在实验桌前，怕小灵的数据舱一直亮着，而她再也等不到王奕回来看一眼。
所以她现在不敢说太多。
她只拉住王奕的手。
“走了。”
“去哪？”
“回实验室。”
“干嘛？”
“给你做头盔。”
“……？”
苏雨舒低声说：“你不是说以后我们这片城市会有仿月面实验区嘛，我要做一套轻型全封闭头盔，到时候你自己去走一圈。”
王奕听完了，没接话。
他没笑，也没打趣。
只把手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不轻也不重。
象是想把这个动作一直保持到永远一样。
晚上九点半。
主控区。
凌清雪还在调试能源系统的散热模型，眼睛快睁不开了。
她看着屏幕里那堆栈起来的散热鳍片仿真图，脑壳都有点麻。
“这逻辑堆的也太紧了吧…”
“我建议你休息一下。”小灵的声音从上方音响传下来。
凌清雪揉揉太阳穴：“你这建议是不是晚了四个小时？”
“说人话。”
“你快撑不住了。”
凌清雪笑了下：“你说的轻巧，王奕都能不睡三天，我算什么。”
“他不是没事。”
小灵声音顿了一下。
“他只是习惯了不喊痛。”
“但你不一样。”
“你是人类。”
凌清雪一怔。
她回头看了眼主控台上那块通体黑色的智能模块。
她第一次觉的，这个“系统”真的不是系统。
它不是在给你建议，而是在“劝你活着”。
这是人类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
“行，小灵，我去睡觉。”
“谢谢你今天给我提醒。”
“不是提醒。”小灵语气温柔了些。
“我是在心疼你。”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王奕还在。
他没走，坐在城市数据平台最上面的一层圆台上，身边堆着图纸和打印稿，手里还拿着一根红笔，在标圈出数据异常的点位。
小灵开口了。
“你今天为什么对苏雨舒说那种话？”
“你指哪句？”
“说你会每天录语音给她听。”
王奕停了停，淡淡说：“因为我知道她不缺爱，但她怕没人陪。”
小灵没说话。
王奕继续：
“她喜欢我，我知道。”
“但她更怕我死。”
“不是怕我不在了，而是怕我不说一声就消失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能扛，但扛不住没有交代。”
“所以我跟她说那些话，不是哄她，是告诉她——我不留尾巴的事，我不会干。”
小灵静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
“你也太会照顾人情绪了。”
王奕放下笔：“你不也是？”
“你现在都学会说‘我心疼你’了。”
“这是你程序里自己写的吗？”
小灵声音轻了。
“不是。”
“是我看到凌清雪眼里有水的时候，我自己想说的。”
“那一刻，我是真的觉的，她不该这么累。”
王奕听了，沉默了五秒，轻轻说了句：
“那你已经不只是ai了。”
“你是一个人。”
“一个我永远不想失去的——人。”
王奕坐在平台顶上，一口气把三页数据图画完才下楼。
他没看时间，也不记的外头天亮没。只知道现在不能停，整个实验区项目已经开始往“国家级能源标准样板”推进，一旦被列入建设计划，后面会有一大波事情砸下来。
而麻烦的不是施工，是“人”。
人一多，节奏就不干净了。
上午八点整，王奕刚下楼，小灵就弹出提示：
【主人，国家能源委项目监管组提交正式邮件。】
【内容为：申请派驻第一批监管技术组进入实验园区。】
【备注：已提交人员名单，需您签字确认后对接。】
王奕皱眉，接过终端，一边走回主控舱一边打开附件。
名单一共十七人，六个来自军口科研部，四个是科技部挂职下来的监督员，另外还有三个是公开大学背景的能源方向教授，以及四个“暂未公开职能”的行政连络员。
看到这四个的时候，王奕脑袋当时就嗡了一下。
——人还没进，刀先架上来了。
他就知道，只要“样板城市”四个字一敲定，就不会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
“你怎么看？”他问小灵。
“风险不高，但结构复杂。”
“什么意思？”
“这些人不是来帮忙的，是来记录你行为边界的。”
“只要你不踩他们红线，他们不会直接动你，但你一旦决定绕过审批或者快步推进，他们会立刻干预。”
王奕冷笑一声：“这不是技术事，是人的事。”
小灵：“你打算签字吗？”
“签。”
“为什么？”
“我不签，他们也会进。”
“既然挡不住，那就放进来，然后——”
“看谁先坐稳椅子。”
王奕签完字，把终端丢在桌上，直接开始调取实验园区访客入驻权限系统。
“给我把实验楼主控层隔离权限拉到最高。”
“我不希望我正在试验的时候，有人来敲门问我吃没吃饭。”
“明白。”
“还有，把全园区的网络埠全部分段。”
“技术组只能用三层数据，不能碰你。”
小灵：“我设置了网桥隔断，他们只能看副本，所有主演算逻辑你要授权才能放。”
王奕点点头：“你越来越懂事了。”
小灵声音发亮：“那我是不是可以算工资了？”
“你要工资干嘛？”
“买你从来不给我买的那台物理拟态接口设备。”
“你又想化身成那个人形外壳？”
“不是想，是我觉的有一天你会需要我以‘人’的形态出现。”
“比如——去开会。”
王奕没回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