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呼吸明显沉了几分：“老师您的意思是……常温超导不一定靠材料本身，而是靠结构？”
姜怀礼点头：“材料是骨头，结构是灵魂。你们现在做的事，全是换骨头，根本没往灵魂上看。”
王奕彻底沉默。
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走错方向了。
“我能拿走吗？我愿意付费。”
姜怀礼摆摆手：“这东西是国家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不是我的。”
“那老师您愿意指导我吗？”
姜怀礼没答，看着窗外的树影晃了晃。
“你们宇夏集团最近被盯的紧，从上面到下面都有人想插手。你要敢让我进场，就等于告诉全世界——你们这项目进入关键阶段了。”
王奕平静开口：“来就来，我不怕。反正我已经做到这一步了。”
姜怀礼看了他一会儿：“你小子胆子倒是大。”
他顿了一秒。
“行，我进你组。但有个条件。”
王奕立刻应下：“您说。”
“项目的记录权、数据归档权、命名权，你必须留一份给国家。”
王奕没有尤豫：“本来就是国家的。”
姜怀礼终于露出满意神色：“那走吧，今天就进实验站。”
王奕握紧文档夹，像握着一个巨大的突破口。
傍晚，大河寨第三实验楼的灯全部亮了。
楚云月站在办公室窗边，看着整个科研区一盏盏灯亮起。
她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几秒。
“小灵，你再说一遍，谁到了？”
小灵语气兴奋：“云月小姐，是姜怀礼教授。他和主人一起回来的。”
楚云月迅速拿起车钥匙，推门就走。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来帮忙。
这是整个项目真正开始往“国家级工程”迈进的标志。
也代表从现在开始，所有盯着他们的人，都得重新掂量掂量。
而王奕呢？
她心里突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隐隐的预感。
从今天起，这个男人的脚步，会迈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越来越让所有人跟不上。
姜怀礼进实验室的第一件事，不是开会，也不是布置研究任务。
而是让所有实验人员，全体下岗，一周时间不许动那套模型。
这让不少技术人员心里都开始嘀咕。
“这……是不是要换人了？”
“听说是上面派来的老前辈，不会是来砍项目的吧？”
“怎么可能，现在固态电池已经过了验证，正在准备向军工和航天那边试供呢，砍个屁。”
“那他到底要干嘛？”
王奕听见了这帮人在走廊里的议论，也没解释。
他知道，这帮人习惯了“天天搞测试”，习惯了“不停留数据就难受”的节奏，已经养成了“堆公式、堆材料”的惯性。
但这次的材料项目，根本不是量堆出来的。
实验室主控区，灯光柔和，姜怀礼坐在主屏前，一口一口抽着烟斗，手里捏着王奕整理好的全部资料备份。
“你之前提出的五套材料思路，我都看了。”
王奕坐在对面，不打断，只等他讲。
“第一个问题，是你们全都忽略了边界条件。”
姜怀礼一边说，一边伸手在屏幕上画了个方框，“你们仿真温度场、电荷场，仿真的很仔细，但你们从来没考虑过材料的边界层在运行中动态变化。”
“你们以为晶体是死的，但它其实是活的。电场在作用的每一秒，它都在调整自己的排列。”
王奕点点头。
“第二个问题，是你们不敢舍。”
姜怀礼敲了敲数据文档夹：“超导必须稳定，你们就把所有不稳定因素剔除，结果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干净’但无效的系统。材料这东西，没杂质就没活性。”
王奕眉头一挑：“您是说，刻意引入不稳定结构？”
“不是刻意，是必须。”
“……明白。”
姜怀礼又抽了一口：“第三个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你们根本没创建过动态演算机制。”
“你们在做一个‘绝对’状态的仿真，却不用时间维度。”
“材料不在一个状态里恒定，它在发生变化。”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找一个‘超导材料’，而是找一个‘在特定时间段达到超导状态的材料’。”
王奕听完，闭上眼，脑子里快速把这几句话套进自己之前创建的那些演算模型。
果然，全崩。
那是一个根本不适合旧模型的全新系统。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说明姜怀礼说的对。
“小灵，把全系统备份一份，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全部清空。”王奕下命令。
“啊？主人你疯了？”小灵差点跳起来，“那是你一整个月的数据！”
“我知道。”
“可你要是清了，要重建体系至少得三到五天！”
“那就三天，时间往前压。”
“你这是——”
“我不要它们了。”王奕打断她，“从头开始。”
小灵愣了足足五秒，然后乖乖执行命令。
深夜，整个实验站只有内核主控室还有人亮灯。
王奕和姜怀礼并肩坐在屏幕前，桌上摊着厚厚的手绘晶格图。
两人说的都不多，但效率极高。
姜怀礼用纸笔改，王奕用系统仿真，写一个，跑一次。
而小灵象是变身了似的，没了往日里的俏皮话，变的像真正的科研助手。
“主人，根据当前晶格演算，结构b4组在当前气压下波动系数过高，建议舍弃。”
“不用舍。”
“但它不稳定。”
“你不是说过嘛，不稳定才有活性。”
小灵一怔，然后反应过来，连忙加快手速。
整整一夜，没人睡觉。
到了第二天清晨六点，楚云月亲自送来早餐，一进门就被刺鼻的烟味熏了一口。
“你们通风都不开？”
王奕回头看她一眼：“忘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纸笔、屏幕上还在不断刷新演算的进度条，眉头都皱起来了。
“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歇？”
“没。”
“姜教授呢？”
“更拼，他从傍晚坐下，到现在就只喝了一口水。”
楚云月看向坐在角落里还在画图的老头，一时沉默。
“行吧，我不打扰你们。”她把食物放桌上，“但你要答应我，今天中午必须睡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