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的改革车轮，在陈立言的强力推动下，碾过最初的阻滞，开始发出沉重的滚动声。
一些积极的变化，如同早春的嫩芽，在料峭寒风中悄然探出头来。
王启明公司的工业传感器，在经过那家大型国企严格的小批量试用后，性能稳定，数据优异，成功拿下了第一笔规模采购订单。这不仅解了王启明的燃眉之急，更被视为一个信号——省里推动的“本地创新产品首购首用”政策，并非一纸空文。消息传开，一批专注于技术研发的中小民营企业备受鼓舞。
江州市政府服务中心因陈立言的突击检查而经历了阵痛，但也因此脱胎换骨。
他们引入了第三方评估和“好差评”实时反馈系统，窗口人员的服务意识和效率显著提升，甚至成了省内其他地市观摩学习的样板
省发改委牵头发布的《第一批市场准入负面清单（特别管理措施）》，虽然只函盖了少数几个领域，但像征意义巨大，意味着“非禁即入”开始有了清淅的边界。
然而，改革的深化，必然伴随着原有利益格局的松动和反弹。平静的湖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第一个不和谐音，出现在“中小企业发展基金”的评审过程中。基金管委会收到了一份来自连州的申请，申请企业是一家颇有潜力的环保科技公司，致力于工业固废资源化利用，技术新颖，市场前景看好，恰好符合基金扶持“绿色科技”的方向。
初步评审得分很高。
但就在终审前夕，数封匿名举报信悄然抵达了基金管委会、省纪委，甚至省委主要领导的案头。
信中言之凿凿，指控该企业的内核技术涉嫌侵犯国外某公司专利，其创始人背景复杂，曾有“不良商业记录”，并暗示其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了连州市某领导的“特别关照”。
这些指控颇为狠辣，直接触及了知识产权和廉政红线。
尽管基金管委会经过紧急核查，初步判断举报内容多处失实，有恶意中伤之嫌，但谨慎起见，对该企业的资金投放还是被暂时搁置。
项目的延迟，对这家急需资金扩大研发和生产的小企业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关于陈立言改革举措的某些“议论”，也开始在省内一定范围内悄然传播。
这些议论包装得颇具迷惑性，有的打着“关心爱护”的旗号：“陈省长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下面同志跟不上，容易出乱子啊。”
有的则暗藏机锋：“强调民营经济是好事，但不能模糊了所有制界限，长此以往，主体地位还要不要？”更露骨一些的，则隐晦地将连州某些国企改革中出现的职工安置问题，与陈立言推动的“效率优先”政策挂钩，暗示改革“牺牲了公平，影响了稳定”。
这些声音碎片化、非正式，却象病毒一样在饭局、在走廊、在非正式的沟通中扩散，试图在舆论上营造一种“改革冒进、隐患丛生”的氛围。
陈立言很快意识到了这些暗流。
他首先关注的是那家被举报的环保科技公司。在听取了基金管委会和相关部门的情况汇报后，他神色冷峻。
“核查清楚了？确实是诬告？”
“基本可以确定。我们调取了专利申请文档，咨询了权威知识产权机构，不存在侵权问题。创始人的背景也做了尽职调查，所谓的‘不良记录’是多年前一次正常的商业合同纠纷，早已解决。与市领导的关联更是子虚乌有。”
陈立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既然核查清楚了，为什么还要搁置？”
管委会负责人面露难色：“陈省长，主要是……影响。举报信同时送到了纪委那边，虽然内容不实，但在这个敏感时期，我们觉得还是稳妥起见……”
“稳妥？”陈立言打断他，语气加重，“因为几封莫须有的匿名信，就让一个符合政策、有发展前景的企业等死，这叫稳妥？这叫不负责任！如果查实是诬告，要追究诬告者的责任，还要考虑支持企业追索因其项目延迟造成的损失！我们的基金，要支持的是干事创业的人，不能让干事的人流汗又流血，让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人得逞！”
他当场拍板：“按照规定程序，尽快上会，如果技术和发展前景确实过硬，该投就投！有什么问题，我来负责。”
对于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议论”，陈立言则采取了不同的策略。他没有公开驳斥，那反而会抬高这些杂音的身价。在一次省委理论中心组学习会上，他在发言中看似不经意地提到：
“改革进入深水区，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及灵魂还难。出现一些杂音、怪话，甚至恶意中伤，都不奇怪。这恰恰说明我们的改革戳到了一些人的痛处，打到了七寸。我们要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定力。只要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是符合中央精神、符合汉东发展实际、符合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对于恶意阻挠、诬告陷害的，一旦查实，坚决处理，绝不姑息！”
这番话，通过正式渠道传递出去，既是表明态度，也是敲山震虎。
沙瑞金也在不同场合，再次强调了省委支持深化改革、鼓励担当作为的鲜明态度，要求纪检监察机关既要查处腐败问题，也要为受到不实举报的干部澄清正名，保护改革积极性。
高层的声音暂时压制了暗处的噪音，那家环保科技公司最终获得了基金支持。
但陈立言明白，这仅仅是第一次交锋。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在积蓄，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制造一个更大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