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领导。”邓一川迅速记录，“那是否需要关注一下可能的候选对象？”
陈立言摆摆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用特别关注。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教育改革这项重点工作抓实。人事安排，组织部门会有通盘考虑。”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份之前刘飞交给他的调研报告。
报告中他对推动产业升级的思路很清淅，而且刘飞作为他的同学，我知道是个能啃硬骨头的。
希望他上任后，能在保障民生、促进局域协调发展上拿出新举措。”
邓一川看着陈立言在看汇报，继续说，“刘市长近几个月就特别重视职业教育与产业对接，这和您一直强调的通过教育促进社会流动性的理念很契合。”
“你看要不要去京州也看看？”邓一川小心翼翼问道，因为他这也是受人所托。
“是啊，”陈立言将报告放回原处。
“教育是根本，但最终要服务于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京州作为省会，流动人口多，教育资源承载压力大，如何实现优质均衡，是个大课题。”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既然人家都把功夫做到你这了，我不去也得去，但是仅此一次，没有下次。”
陈立言这是在警告自己的秘书，你作为秘书就要摆正位置，你还替我安排上了，这是秘书大忌。
他眼神直视邓一川，“下周去京州参加干部大会，你提前准备些材料，特别是关于京州近年来在基础教育集团化办学、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方面的探索。我要仔细看看。”
“明白，我这就去准备。”邓一川应声退出办公室。
陈立言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目光落在窗外连绵的灯火上。京州的人事变动，牵动着各方面的神经。
他清楚，在这个位置上，任何一个重要职位的空缺，都会引来各种猜测和活动。但他更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神，守住底线。
他的思绪回到了岩台，回到了母校。
那份关于教育公平的文档刚刚签发，全省的教育工作者都在观望。这个时候，任何关于他介入人事安排的传闻，都可能被曲解，甚至可能冲淡改革的重心。
“决不能分散注意力。”他对自己说。
第二天上午，陈立言按照计划主持召开全省经济形势分析会。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围绕上半年经济数据、产业转型难点、下半年稳增长举措等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
散会后，与会人员陆续离场，陈立言正低头整理手头的文档，一个身影停在了他身边。
抬头一看，是即将被任命为京州市委副书记、市委委员、常委、市政府党组书记，提名为市长候选人的刘飞。
他脸上带着些许欲言又止的神情。
“领导，”刘飞稍稍压低了声音，趁着周围人声稍歇的间隙问道，“京州常务副市长这个空缺，您真不打算推荐个人选？”
陈立言将最后一份文档归拢，放进公文包，动作不紧不慢。
他这才抬眼看向刘飞，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力度，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刘飞啊，”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我把你推荐上去，任市长候选人，这已经是关键的一步。
在这个节骨眼上，常务副市长的人选，我就不可能再推荐了。”
他顿了顿，看着刘飞微微皱起的眉头，继续道：“道理很简单，不能一盘好菜，都紧着我一个人夹。”
“位置就那么多，推荐了你，已经体现了组织的考虑和信任。如果紧接着的常务副职，我再伸手，别人会怎么看？其他同志会怎么想？这不合规矩，也不利于班子的团结和平衡。”
刘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眼神中似乎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
陈立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转为严肃，带着几分告诫的意味。
“你马上就是京州的市长了，是政府班子的带头人。要有这个格局和自信。你在这个位置上，天然就负有统领全局、协调各方的责任。常务副市长是你的副手，是协助你工作的。如果你还没上任，就开始担心副手是否得力，是否跟自己一条心，那你要反思的，恐怕不是副手人选的问题，而是你自身定位和驾驭能力的问题。”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
“一个好的班长，要善于团结和使用各种特点的干部，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形成合力。而不是只想着用自己熟悉、或者自己推荐的人。组织上选派干部，自然会综合考虑能力、结构和工作需要。你要做的，是尽快进入角色，把心思放在如何推动京州发展、改善民生福祉上，而不是纠结于副手是谁的人。”
刘飞脸上的神色渐渐明朗起来，之前的那丝不自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和领悟。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领导，我明白了。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您放心，我一定摆正位置，团结班子，全力以赴做好京州的工作。”
陈立言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拍了拍刘飞的肩膀：“这就对了。大胆工作，有什么困难，按程序来。省政府会支持你的。”
说完，陈立言拎起公文包，迈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
刘飞站在原地，看着陈立言离去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专注。
他知道，新的岗位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挑战，而陈立言这番话，无疑给他上了至关重要的一课。
陈立言刚刚回到省政府办公室，组织部部长又来到他办公室。
陈立言马上起身，将他迎到沙发上就坐，等秘书把茶水泡好后退出去后，他再开口。“春林同志，今天来我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立言省长，京州常务副市长的人选，组织部的初步意见是考虑从省直机关选派，或者从其他地市交流。”吴春林低声说，“你长期分管经济，对干部熟悉，真没有什么建议？”
陈立言微微一笑，“春林书记，组织部考虑得很周全。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教育改革和下半年经济稳增长的事。京州的班子配备，你们按程序办就好，我完全支持。”
吴春林点点头，不再多说。他了解陈立言的风格，知道这不是客套话。
下午，陈立言抽出时间，详细阅读邓一川准备的关于京州教育的材料。他看得非常仔细，不时用笔做标注。
“京州实验中学集团化办学的模式，在扩大优质资源复盖面方面有成效，但也要注意防止“贴牌”稀释质量的问题。”
“职业教育这一块，与开发区企业的订单式培养值得总结，下一步要在提升层次、畅通发展信道上再下功夫。”
他边看边思考，京州作为省会，其教育的探索和困境都具有风向标意义。新的市长到任，能否在保障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持续推动教育等民生事业的深层次改革，至关重要。
几天后，关于京州常务副市长人选的讨论在更小的范围内进行。陈立言虽然在场，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只在被问及具体业务对接须求时，才从政府工作延续性的角度提出一些原则性看法。
最终，经过充分蕴酿和严格考察，省委决定由省财政厅副厅长王卓同志交流担任京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王卓长期在财政系统工作，作风严谨，熟悉全省情况，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
任命公布那天，陈立言正在前往京州参加干部大会的路上。他靠在车椅背上，闭目养神。
邓一川轻声说：“领导，王厅长的任命公布了。”
“恩。”陈立言没有睁眼，“王卓同志业务能力强，原则性也强，是合适的人选。”
他知道，这个结果体现了组织的慎重，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不必要的揣测。这让他能够更专注于那些已经激活、更需要持续发力的改革。
抵达京州，干部大会的气氛庄重而严肃。省委组织部长宣布了中枢和省委的决定，刘飞和王卓分别作了表态发言。
陈立言代表省政府讲了话，对京州市政府班子提出了希望和要求，重点强调了要统筹发展与安全，持续保障和改善民生，特别是在促进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均衡优质发展上要迈出新步伐。
他的讲话没有太多套话，结合了对京州实际情况的了解，以及全省发展大局的考量，显得务实而有力。
会议结束后，刘飞和王卓一同过来与陈立言握手。
“陈省长，感谢省委省政府的信任。”刘飞说道，“我一定尽快熟悉情况，和政府班子的同志们一起，把京州的各项工作做好，不姑负组织的重托和群众的期望。”
王卓接着表态：“陈省长，我到新的岗位，一定虚心学习，恪尽职守，特别是在财政资源配置上，坚决落实省委省政府关于促进公平、注重绩效的要求。”
陈立言与他们用力握了握手，“京州的任务重，责任大。希望你们团结协作，扎实工作。有什么需要省政府协调支持的，随时提出来。”
回程的车里，陈立言看着京州日渐繁华的街景，对邓一川说：“接下来，我们要盯着改革的落实。”
“文档发下去了，关键看行动。你安排一下，一个月后，我们要开始对各地市落实教育改革方案的情况进行专项督查，重点是资源分配新机制的运行情况和基层减负的实际效果。”
“好的，省长。”邓一川答道，“是组织综合督查组，还是由教育厅牵头？”
“由办公厅牵头，教育、财政、审计、督查等部门参与，组成联合督查组。”陈立言明确指示，“要直接深入学校，特别是薄弱学校和农村学校，听真话，看实情。督查报告要直截了当，有问题说问题，有困难报困难。”
“明白。”
陈立言知道，人事的波澜暂时平息，但改革的工作永无止境。制度的创建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日复一日的坚持和执行，在于能否顶住压力，穿透阻力，让纸上蓝图变为现实。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分管教育副省长的号码：“关于那个资源分配模型，我仔细想了想，在因素权重置置上，还要进一步向艰苦边远地区和薄弱环节倾斜……对，要开个专题会再议一议……”
他深知，推动一方土地的进步，需要的不仅是霹雳手段，更是菩萨心肠，以及“功成不必在我”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