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沈千尘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后,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胡三爷那双金色的狐瞳锁定在沈千尘身上,之前的慵懒与戏谑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沉淀了岁月与智慧的深邃。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沈千尘关于“等待结局”的反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垂落的一缕发丝,似乎在权衡,又像是在回忆。
良久,他才轻轻哼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牙尖嘴利,倒是比你爷爷会说话。”他语气依旧不算友善,但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却消散了不少,“沈家的小子,你可知,本座为何独独守在这早已荒废的狐眼村?又为何偏偏是你,能穿过那‘九狐迷踪阵’,站在本座面前?”
沈千尘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来了。他沉声道:“晚辈猜测,应与先祖,以及与晚辈的祖父有关。”
“不错。”胡三爷终于从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站起身,大红锦袍如流火般垂落,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他踱步到那幅九尾天狐的画卷下,仰头看着画中那只睥睨云海的先祖,背影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孤寂。
“百年前,你那位倔种先祖沈傲,率军途经此地附近,曾于此地短暂驻扎。”胡三爷的声音带着遥远的回响,“那时,这狐眼村尚且人丁兴旺,是我青丘一脉在人间的重要信众之所。沈傲那小子,一身铮铮铁骨,浩然正气,倒是颇对……嗯,颇得本座眼缘。”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终究没说出“颇对本座胃口”之类的话。
“后来,北境之战爆发,沈傲率军出征前,曾秘密来此,与本座饮了一夜酒。”胡三爷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沈千尘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他知此行凶险,托付本座两件事。”
沈千尘屏住了呼吸,苏小雅也睁大了眼睛,知道即将触及核心秘密。
“其一,若他遭遇不测,沈家军冤魂不散,望本座看在昔日情分上,力所能及之处,护佑其一丝血脉不绝,免受彻底魂飞魄散或永世奴役之苦。”
“其二,”胡三爷的语调变得有些古怪,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将一件关乎沈家传承和那场战争真相的重要信物,封存于此地,设下血脉禁制,嘱托本座守护,等待沈家后世有缘、且有能力的子弟前来取回。”
沈千尘心头巨震,原来家族与胡三爷的渊源,竟始于百年前先祖的托付!
“那……信物是?”沈千尘声音有些干涩。
胡三爷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狡黠与……怨念?
“本座念在旧情,应下了。然而,你可知你那个好爷爷,沈千尘的祖父,后来做了什么?”胡三爷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控诉的意味,“他倒是循着线索找来了,也成功取走了他父亲留下的一部分东西!可这个老混账!”
他猛地一挥衣袖,带起一阵香风,显然怒气值在累积。
“他利用本座的信任,假意与本座把酒言欢,趁本座酒醉……呃,是趁本座疏于防备之际!”他迅速改口,维持着形象,“竟然偷偷摸进了本座的藏宝库,顺走了本座珍藏了三百年的一坛‘百花仙酿’!还有……还有本座褪下的第一条尾毫炼制的‘护心狐绫’!”
沈千尘:“!!!”
沈千尘嘴角抽搐,他终于明白胡三爷那句“你爷爷欠我的债”是什么意思了,也明白为何胡三爷对沈家后人态度如此微妙了。这……这确实是自家理亏啊!
“那个……三爷,此事晚辈确实不知……”沈千尘试图解释。
“不知就能算了?”胡三爷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迫而来,金色的瞳孔灼灼逼人,“父债子偿,爷债孙还!天经地义!你爷爷偷溜之后,再无音讯,这债,自然就落到了你这唯一的孙子头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几乎要点到沈千尘的鼻子上:“本座守在此地百年,履行对你先祖沈傲的承诺,护着那件最后的信物,等着你们沈家的后人!等的就是今天!你说,这笔债,你认是不认?!”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债务”和胡三爷理直气壮的追讨,沈千尘一时语塞。他总算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先祖挖坑,后人填土”。
苏小雅在一旁,看看气势汹汹的胡三爷,又看看一脸懵逼加无奈的沈千尘,眼珠转了转,突然插话道:“三爷,您先消消气。这事儿吧,一码归一码。”
她摆出一副精明的谈判架势:“沈爷爷当年……行为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欠妥。”她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但您看,您守护信物是受沈傲将军所托,这是承诺,是情分。沈爷爷顺走……呃,取走您的东西,这是另一笔账,是债务。”
“现在,沈千尘来了,既是来履行他作为沈家后人的责任,取回信物,解决关乎天下安危的危机,同时呢,也愿意承担他爷爷欠下的债务。这态度,够诚恳了吧?”
胡三爷眯起眼睛,看着这个胆大包天又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哦?那你说说,怎么个承担法?那百花仙酿乃采集百花精华、蕴养三百年方成,有滋养神魂、提升道行之奇效!那护心狐绫更是本座本源尾毫所化,能挡一次致命灾劫!价值连城!你们拿什么还?”
苏小雅丝毫不怯场,掰着手指头算:“您看啊,第一,沈千尘帮您解决了玉玑子这个麻烦,维护了狐眼山乃至天下阴阳秩序的稳定,这算不算抵消一部分?”
“第二,我们以后可以帮您寻找酿造仙酿的材料,或者等价的天材地宝作为赔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小雅狡黠一笑,“您守在这里百年,除了承诺,不也是因为此地是您的道场,与您休戚相关吗?玉玑子的计划若成功,龙脉被污,天下大乱,您这道场还能安宁?帮我们,其实也是在帮您自己啊!这其中的利害,远比几坛酒、一条绫子要大得多吧?”
她一番话,连消带打,既承认了“债务”,又将问题提升到了共同利益的层面。
胡三爷盯着苏小雅,半晌,忽然嗤笑一声,重新坐回太师椅,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小丫头,倒生了一张利嘴。说得似乎有点道理。”
他目光转向沈千尘,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罢了,看在你先祖沈傲的面上,以及眼下这共同的麻烦,陈年旧账本座可以暂时搁置,容后慢慢再算。”
沈千尘刚松了口气。
却听胡三爷话锋再转,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但是,要想拿到那最后的信物,得到本座的全力相助,光靠嘴皮子和空头承诺可不行。”
“你,沈千尘,必须与本座签订‘出马’契约,成为本座的弟马。”
沈千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