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的身影被院门吞没。
纪清商站在原地,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一片空白。
回金陵?
今晚就走?
这个男人,疯了吗?
她执掌拘魂阁多年,自问算尽天下人心,布下的局,从未出过差错。
可今天,她引以为傲的智计,在这个男人面前,像是成了一个笑话。
她完全看不懂。
“阁主”
一旁的属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打断了她的失神。
纪清商猛地回过神来,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之中。
恢复了几分清明,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震惊与迷茫。
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此事结束后,所有行动,全部停止。”
“是。”
属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阴影里。
纪清商站在原地,夜风吹过,让她感到一丝凉意。
她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她没有想到的。
这个男人,行事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带着明确的目的。
他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回金陵
在这个二皇子的兵马即将抵达扬州,钱谦对他恨之入骨,王德发正要与他结成同盟的关键时刻。
放弃扬州这大好的局面,返回那个真正的龙潭虎穴?
为什么?
纪清商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她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人物,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可最终,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死路一条!
除非
除非金陵城里,有比扬州更重要的棋子,有比眼前的危机更巨大的机会!
可那机会是什么?
纪清商想不出来。
这种完全失控,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与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那饱满的胸脯,随之剧烈起伏。
她快步走向顾清绝的房间。
“吱呀——”
顾清绝的房门被推开。
她正盘膝坐在榻上,那柄寸步不离的短剑,横放在膝前。
一身黑裙,连面纱都未曾摘下,仿佛随时准备融入黑夜。
听到动静,她睁开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师父。”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半点情绪。
“收拾东西。”
纪清商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今晚,我们跟沈大人回金陵。”
顾清绝那如同雕塑般的身子,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僵硬。
她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面纱下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不解”的情绪。
“为什么?”
这是她今天,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她认识纪清商以来。
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去质问她的命令。
因为,这太不合常理了。
作为一个顶级的杀手,她对危险的嗅觉,比任何人都要灵敏。
此刻的金陵城,在她的感知里,就是一个布满了陷阱与杀机的死亡之地。
主动回去?
那就是送死。
“我也不知道。”
纪清商苦笑一声,竟是坦然地摇了摇头。
她在自己的弟子面前。
第一次,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顾清绝沉默了。
她没有再问。
既然师父都不知道,那问了也白问。
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将那柄短剑重新收回腰间的鞘中。
她的东西很少。
少到,根本不需要收拾。
纪清商看着她这副干脆利落的模样,心中更是烦闷。
她挥了挥手。
“你先准备,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便转身,快步离去。
那妖娆的背影,竟带着几分仓皇。
另一边。
萧君仪的房间里。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寝衣。
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征伐,留下的余韵还未曾散去,身子依旧酸软无力。
可她的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回金陵?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带着自己,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去?
西皇子萧景炎,早己将皇宫变成了铁桶一块。
她越想,心中越是没底。
“不行!我不能回去!”
萧君仪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便想冲出去,找那个男人问个清楚。
可她刚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栓上,却又停住了。
她想起了方才。
那个男人抱着她,在她耳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的那句话。
“扬州这边的戏,己经唱完了。”
“真正的好戏,在金陵城。”
那句话里,带着一股让她无法抗拒的魔力。
仿佛,这天下的一切,真的就只是他眼中的一台戏。
而他,是那个唯一能看懂剧本,甚至能改写剧本的人。
理智告诉她,回去就是死。
可情感,却又让她对那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许久。
她才缓缓抬起头,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眸之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默默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她不知道回去是对是错。
她只知道。
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要去哪里,她便只能跟着去哪里。
哪怕,是地狱。
子时。
夜色如墨。
整个拘魂阁别院,漆黑一片,安静得有些诡异。
仿佛,这里从未有人居住过一般。
一道不起眼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三道身影,鱼贯而出。
为首的,自然是沈然。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仿佛不是要去闯龙潭虎穴,而是要去郊游。
跟在他身后的,是萧君仪。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淡蓝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脸上依旧蒙着面纱,只是那双凤眸之中,充满了复杂与不安。
最后,是顾清绝。
她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黑裙打扮,像一个忠实的影子,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没有走大路,而是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子,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民房后院。
后院里,早己停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青布马车。
马车旁,站着一个妖娆的身影。
正是纪清商。
她也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深色衣物,那张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看到沈然时,那双凤眸,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
“都准备好了?”
沈然走到她面前,问道。
“车里备了干粮和水,还有一些换洗衣物。”
纪清商的声音,有些冷淡。
“车夫是阁里最可靠的人,嘴巴很严,这条出城的路,也是最隐蔽的,不会有人发现。”
她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沈大人,你当真不肯说?”
“说什么?”
沈然明知故问。
“回金陵,到底是为了什么!”
纪清商咬着银牙,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男人的故作神秘,给逼疯了。
“为了看戏啊。”
沈然笑了笑,一脸的理所当然。
他没有再理会这个快要抓狂的女阁主,而是径首走到了马车旁。
他掀开车帘,回头对着那三个神情各异的绝色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君仪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着唇,第一个登上了马车。
顾清绝紧随其后。
纪清商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沈然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看穿。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马车。
沈然最后一个上去,放下了车帘。
“走吧。”
他对着外面的车夫,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驾!”
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个清脆的鞭花。
马车,缓缓启动。
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很快,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便汇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穿过几条空无一人的街道,最终,来到了扬州城一处偏僻的西门。
守城的官兵,早己被买通。
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马车,没有受到任何盘查,便顺利地驶出了城门。
城外,月凉如水。
马车行驶在通往金陵的官道上,速度,渐渐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