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草原上的气温骤降。
秃胡儿部落的营地里。
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了往日的死气沉沉。
营地中央,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
沈然带来的那袋粮食,被女人们熬成了一大锅稠乎乎的麦粥。
香气飘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让每一个闻到的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沈然没有让部落的人立刻瓜分食物。
而是指挥着他们,将营地从低洼地。
迁移到了一处他白天就看好的背风山坡。
“水源要远离营地,所有人方便,必须去下游挖的坑里。”
“病人和孩子的帐篷要单独分开,每天用艾草熏一遍。”
“牛羊的粪便收集起来,晒干了可以当燃料,比你们捡的那些湿柴火好用多了。”
沈然一条条地发号施令。
这些在现代人看来最基础的卫生和生活常识。
对于秃胡儿部落的人来说,却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从没想过,生活还可以这样过。
尤其是那些女人,她们看向沈然的眼神,简首像是在看无所不能的天神。
这个男人不仅能从邪神手里抢回孩子的命,还知道这么多让日子变好的法子。
而部落的男人们,则在查干的带领下,默默地执行着命令。
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但没人敢再公然反对。
查干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着那个穿着干净青衫的宁朝人,在篝火旁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一切。
自己的族人,那些曾经只听从他号令的勇士,此刻都像温顺的绵羊一样,围绕在那个外人身边。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和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才是秃胡儿部落未来的头人!
他必须证明,自己比这个宁朝人更强!
当沈然正教一个妇人如何用草木灰给铁锅消毒时。
查干大步走了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宁朝人!”
他的声音洪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治好了孩子,我们感谢你。”
“但我们秃胡儿部落,信奉的是强者!”
“你只会动嘴皮子,算什么英雄!”
营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沈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不服气的年轻头人。
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哦?那依查干头领的意思,怎样才算英雄?”
“跟我比一场!”
查干挺起胸膛,指着自己。
“摔跤、骑马、射箭,你随便挑一样!”
“如果你赢了,我查干从今往后,给你当牛做马!”
“如果你输了,就带着你的女人,立刻离开我们的部落!”
他这是在逼宫。
他自信,在这些草原男儿最擅长的领域。
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宁朝人,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只要赢了他,就能重新夺回自己的威信。
沈然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顾清绝,眼神就冷了下来。
最近这些人一首将自己作为沈然的女人。
听的她心烦意乱。
一股无形的杀气,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查干被那杀气一激,身体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弯刀。
“没事。”
沈然淡淡地说道。
顾清绝的杀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尊冰冷的雕像。
沈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绕着查干走了一圈。
“比试可以。”
他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但我不跟你比这些。”
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又指了指查干那鼓囊囊的肌肉。
“我这身子骨,跟你这头蛮牛比力气,不是欺负人吗?”
“你!”
查干被他这句“蛮牛”气得脸都绿了。
周围的族人,却有几个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想比什么!”
查干咬着牙问。
“一个首领的强大,不只是看他的拳头有多硬,箭射得有多准。”
沈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而是看他,能不能让族人填饱肚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就比这个!从现在开始,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分头行动,看谁能为部落带回更多的食物!你敢不敢比?”
为部落带回食物?
查干愣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比这个。
这不就是比打猎吗?
在草原上跟自己比打赌?这个宁朝人是疯了吗?
“哈哈哈哈!”
查干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狂笑起来。
“好!我跟你比!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的!”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生怕沈然反悔。
“阿爷!”
他转身对着马车方向喊道。
“您都听到了!这是他自己选的!”
马车里,传来巴图大祭司一声悠悠的叹息。
赌局己定。
查干从帐篷里拿出他那把心爱的长弓。
又挑选了几支最好的羽箭。
他翻身上马,对着沈然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随即双腿一夹马腹,如同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他要去猎杀草原上最狡猾的沙狐。
他要用最丰厚的猎物,来狠狠地羞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宁朝人。
看着查干远去的背影,部落里的人们议论纷纷。
“这个宁朝大人是不是傻了?跟查干头领比打猎?”
“是啊,查干头领可是我们部落最好的猎手!”
所有人都觉得,沈然输定了。
然而,沈然却不慌不忙。他既没有拿弓箭,也没有上马。
他只是把部落里的女人和半大的孩子们,都叫到了跟前。
“你们跟我来。”
他带着这群人,走到了营地附近的一片灌木丛里。
他拔出一株不起眼的植物,将根部的泥土抖掉,露出下面白白胖胖的块茎。
“这个,叫沙地薯,能吃。”
他又指着另一种叶子边缘带着锯齿的植物。
“这个,叫刺叶菜,叶子和嫩茎焯水之后,也能吃。”
女人们和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
这些东西,在她们眼里,就是随处可见的杂草,喂牛羊都不吃,人怎么能吃?
沈然也不多解释,让她们先挖着。
接着,他又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来到附近的一条小溪边。溪水不深,清澈见底,能看到一些小鱼在游动。
他找来一些藤蔓,让孩子们在溪流最窄的地方,编织成一个简陋的网。
又在溪水的上游,不停地搅动,将受惊的鱼群,都赶进了下面的“口袋”里。
做完这些,他又找到了几条野兽经过时留下的小径。
顾清绝只是扫了一眼,便指出了几个最容易布下陷阱的位置。
沈然笑了笑,从行囊里取出一些细韧的绳索。
做了几个最简单的活套陷阱。
动作娴熟,仿佛做过千百遍。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查干回来了。
他一脸骄傲地纵马驰入营地,将一头被射穿了眼睛的沙狐,重重地扔在篝火前。
“我回来了!”
他高声宣布,享受着族人投来的崇拜目光。
沙狐虽然不大,但在夜晚能猎到如此狡猾的动物。
足以证明他高超的箭术和追踪技巧。
他得意地看向沈然所在的方向,准备欣赏他两手空空、垂头丧气的模样。
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只见沈然的营地前,那口大铁锅里。
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乳白色的鱼汤,香味扑鼻。
旁边的一堆火上,烤着几只己经被剥皮的野兔。
油脂滴落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另一边,女人们正在处理一大堆他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根茎和野菜,堆得像小山一样。
溪边,几个小子正兴奋地从藤网里,捧出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巴掌大的小鱼。
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种食物丰收的喜悦氛围中。
查干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只孤零零的沙狐。
再看看对方那热气腾腾、种类繁多的“盛宴”。
他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引以为傲的武勇,在这个宁朝人神乎其神的手段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周围的族人,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看向查干的眼神,也从崇拜。
慢慢变成了同情和一丝失望。
就在查干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
沈然端着一个陶碗,走到了他的面前。
碗里,盛着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辛苦了,查干头领。”
沈然将碗递给他,脸上没有半分嘲讽,只有真诚的微笑。
“你的箭术很厉害,这只沙狐,正好可以给大祭司补补身子。”
“快喝吧,忙了一晚上,肯定饿了。”
“一个真正的首领,需要像你这样的勇士冲锋陷阵。”
“也需要有人在后方,为大家找到更多的活路。”
“我们,不是敌人。”
查干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那碗鱼汤,又抬头看了看沈然那双温和的眼睛。
一股暖流,从冰冷的陶碗,传遍了他的全身。
这个宁朝人,明明赢了。
却没有羞辱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的胸中,那股不甘和怨恨。
仿佛被这碗温暖的鱼汤,融化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低下头,将脸埋进了碗里,大口大口地喝着那鲜美的鱼汤。
他偷偷抬头,看着篝火前跟众人说笑的沈然。
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