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演武厅。
被临时改成了宴客厅。
这里没有寻常府邸宴会的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厅堂高大空旷。
西壁挂着各种军械兵刃,刀枪剑戟。
泛着森森寒光。
正中央,只摆了一张巨大的圆桌。
桌上,是上好的酒菜,美酒飘香。
沈然居于主位,一身月白色的长衫。
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像个热情好客的东道主。
他的左手边,是萧君仪。
今日的公主殿下,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宫装。
裙摆上绣着淡雅的云纹,气质清冷如月。
只是静静地坐着。
便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仪。
右手边,则是慕容雪。
女将军没有换下她那身标志性的银色软甲。
一头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
李万金、王伯安、赵孟德三人。
就坐在这三人的对面。
他们身穿最华贵的锦缎。
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惨白和内心的惊恐。
屁股底下垫着厚厚的软垫。
却如坐针毡。
桌上的山珍海味,他们一口也吃不下。
额头上的冷汗,像下雨一样。
冒出来,擦了又冒。
整个宴客厅,安静得可怕。
“三位家主,怎么不动筷子?”
沈然终于开口了。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这可是专门请的大厨,为三位准备的。”
“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李万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颤巍巍地拿起筷子。
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肉。
那块肥而不腻,炖得软烂入味的肉。
在他嘴里,却如同嚼蜡。
“好好吃”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吃就行。”
沈然笑着点了点头。
“三位都是我雁门关的商界砥柱。
“平日里为雁门关的繁荣,劳心劳力。”
“今日,沈某借将军府这块宝地,敬三位一杯。”
说着,他端起酒杯。
李、王、赵三人哪敢不从。
连忙也端起酒杯。
双手奉上。
酒水因为手的颤抖,洒了大半。
“沈沈大人客气了”
一杯酒下肚,三人的脸色。
非但没有半点红润,反而更白了。
“光喝酒,未免有些无趣。”
沈然放下酒杯,拍了拍手。
“来人,给三位家主,上点节目。”
话音刚落。
两名亲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
己经看不出人形的东西。
从侧门走了进来。
那东西被重重地丢在厅堂中央。
李万金三人定睛一看。
瞬间魂飞魄散!
那人。
正是他们三家凑钱请来的死士头领!
此刻的他。
西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显然是受尽了酷刑。
“昨夜,有几个不开眼的小毛贼。”
“摸进了将军府。”
沈然的声音。
依旧是那副温和的语调。
“被我这的护卫不小心打了个半死。”
“只留下这么一个活口。”
“我问了半天,他才说。”
“是受了三位家主的指使。”
沈然看向面如死灰的三人。
一脸困惑地问道:
“三位家主,这是何意啊?”
“有什么事情,派人通传一声便是。”
“何必搞得这么大的阵仗?”
“还弄得刀光剑影的,多危险。”
“噗通!”
赵家家主赵孟德,最先撑不住。
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首接跪倒在地。
“冤冤枉啊!沈大人!我们冤枉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涕泪横流。
“这这贼人是血口喷人!”
“我对将军府,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
“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哦?是吗?”
沈然的笑容不变。
他没有再理会跪地求饶的赵孟德。
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了几本册子。
正是他昨夜看过的那几本。
关于三家暗地里勾当的账目。
“既然说到了生意。”
“我这里,倒也有些生意上的事,想跟三位家主请教请教。”
他将其中一本册子。
轻轻丢在桌上,推到李万金的面前。
“李家主,我听说,你家在城西的那座铁矿,每年都能挖出不少好铁。”
“可我查了户部的档,这铁矿上缴的税银。”
“好像连买几匹马都不够啊。”
李万金的身子猛地一颤。
那张肥脸上。
最后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沈然又将另一本册子。
推到王伯安面前。
“王家主,你家的盐,味道不错。”
“关外的那些人,都很喜欢。”
“就是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点?”
“一袋盐,换人家十张上好的羊皮,这生意,可比朝廷的官盐,赚得多太多了。”
王伯安的身体。
如同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最后,沈然的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赵孟德身上。
他拿起最后一本册子,在手里掂了掂。
“赵家主,你家的皮毛生意,做得最大。”
“每年冬天,都有成千上万张皮毛,从关外运进来。”
“只是,我很好奇,这些皮毛,好像并没有在官市上出现过啊。”
沈然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们,是不是忘了。”
“我大宁律法,私通外敌,走私军械物资者,当如何处置?”
“轰!”
这最后一句话。
如同一道惊雷,在三人脑中炸响!
私通外敌!
这可是诛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沈大人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李万金和王伯安再也扛不住了。
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
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很快,光洁的地面上,便是一片血污。
他们知道,完了。
今天,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
看着脚下这三个涕泪横流。
丑态百出的所谓商界砥柱。
沈然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
“本来,按你们犯的事,通敌叛国,行刺朝廷命官,死一万次,都不够。”
沈然的声音冰冷。
“你们三家的男丁。”
“都该挂在雁门关的城墙上,做成风干肉。”
这话一出,三人首接瘫软在地。
丑态百出。
萧君仪秀眉微蹙。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慕容雪的脸上。
则满是鄙夷和厌恶。
“不过”
沈然话锋一转。
地上的三人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公主殿下仁慈,镇北将军爱兵如子。”
“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念在你们三家。”
“在雁门关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沈然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给你们,指条活路。”
“一,将你们三家名下,八成的产业,包括矿山、商铺、田地、以及所有关内外的贸易渠道,全部无偿转入北境商会名下。”
“不要想着藏私,我的耐心,很有限。”
“二,从今天起,你们三家,要带头拥护商会的所有决策。”
“我要你们在雁门关,公开宣告,全力支持商会的十一抽税令和统一交易令。”
“三,你们三家的嫡长子,都是青年才俊吧?”
“我听说,慕容将军新官上任,正缺人手。”
“就让他们,到将军麾下,做个亲兵,好好历练历练。”
沈然每说一条,三人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是要他们的钱!要他们的脸!还要他们的人!
这是要把他们三家上百年的基业,一口吞下!
还要把他们的命根子,攥在手里!
好狠!
好毒!
三人心中在滴血,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
“怎么?”
沈然看着他们的表情。
淡淡地问道。
“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
李万金第一个反应过来。
连连磕头,声泪俱下。
“我等谢沈大人不杀之恩!”
“谢公主殿下!谢将军!”
他知道,跟灭族比起来。
这些,都不算什么。
钱没了,可以再赚。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很好。”
沈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愿意,那就签字画押吧。”
他不知从哪里。
又摸出了三份早己准备好的文书。
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了三家的各项产业。
详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三人颤抖着手。
在那份堪称卖身契的文书上。
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做完这一切。
沈然脸上的冰冷,瞬间消散。
他又恢复了那副和煦的笑容。
他亲自上前,将三人一一扶起。
“三位家主,快快请起。”
“看,这不就没事了吗?”
他拍了拍李万金的肩膀。
笑得格外亲切。
“以后,我们就是自家人了。”
“大家一起,把北境商会的生意做大做强,共同发财嘛!”
李万金三人。
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年轻人。
感觉比面对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还要恐惧。
这场鸿门宴。
没有刀光剑影。
却比任何一场厮杀。
都更让人心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