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绝在院子里处理尸体。
沈然回到书案。
仿佛只是出去散了个步。
地上的尸体,门外的血迹。
对他而言。
不过是夜晚庭院里多出的几抹不甚和谐的颜色。
他拿起之前那份关于李家铁矿的卷宗。
就着烛火,又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
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顾清绝回来了,身上没有沾染一丝血污。
她将一个浑身瘫软。
散发着骚臭味的活口丢在屋内上。
发出一声闷响。
“都招了。”
顾清绝的声音一如既往。
没有半点波澜。
“李、王、赵三家,各出了三个人,赏金三千两,买你的命。”
“才三千两?”
沈然头也没抬,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的命,在他们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顾清绝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
似乎有些松动。
但转瞬即逝。
她没接这个话茬。
只是安静地站在阴影里,等待下一个命令。
沈然放下了卷宗,站起身。
“把院子洗干净,我不喜欢闻到血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这个活口,先留着,有用。”
“是。”
顾清清绝应了一声。
单手提起那个死士。
如同拎着一只破麻袋,几个闪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没过一会儿,顾清绝提来几桶水。
将院中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水流声哗哗作响。
很快。
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
慕容雪的卧房里,一声惊呼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那张英气逼人的俏脸上,满是震怒和后怕。
“刺杀?就在府里?”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凤眸里燃着熊熊的火焰。
站在她面前的。
是刚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萧君仪。
萧君仪的脸色同样凝重,她点了点头。
“人是顾清绝解决的。”
“抓了活口,是李王赵三家派的死士。”
“欺人太甚!”
慕容雪一拳砸在床沿的木架上。
发出一声闷响。
“这群国贼!”
“白天不敢跳出来,晚上就来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猛地起身,抓起挂在墙上的银枪。
“我这就带兵,踏平他们三家的宅子!”
“把他们一个个都抓来,挂在城墙上示众!”
“等等!”
萧君仪拉住了她。
“等什么!”
慕容雪正在气头上。
“他们都敢在将军府里杀人了,这还有什么好等的!这是在打我们的脸!”
“慕容将军,沈然让我们冷静点。”
萧君仪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
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现在带兵去,算什么?”
“仅凭一个死士的口供,他们完全可以抵赖。”
“到时候闹到朝堂上,我们反而会因为擅动兵马,欺压士绅而陷入被动。”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慕容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显然是气得不轻。
萧君仪摇了摇头。
她看向窗外书房的方向,那里依旧亮着灯火。
“沈然他肯定己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萧君仪的眼神有些复杂。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
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从容不迫得让人心悸。
“我去找他问问!”
慕容雪一刻也等不了,提着枪就往外走。
当她风风火火地推开书房门时。
沈然正不紧不慢地用一把小银剪,修剪着烛火的灯芯。
跳动的火光。
映着他那张俊朗温和的脸。
他看到慕容雪提着枪。
一脸煞气地冲进来。
非但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笑。
“慕容将军,这么晚了。”
“提着枪来我这儿,怪吓人的。”
他的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调侃。
慕容雪把枪往地上一顿。
发出“当”的一声响。
“差点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这不是还没死吗?”
沈然笑了笑。
慕容雪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够呛。
她走上前。
一把按住沈然的书案。
因为俯身的动作。
那身紧身的劲装。
将她惊人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一股淡淡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凤眸紧紧盯着沈然。
“那三家都把刀架你脖子上了,你还坐得住?”
“坐不住又能如何?”
沈然抬起眼。
目光在她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生动的俏脸上转了一圈。
“提着枪去把他们都杀了?”
“难道不该杀吗?”
慕容雪反问。
“该杀。”
沈然的回答简单首接。
“但不是现在杀,也不是这么杀。”
他靠在椅背上。
双手交叉放在腹前。
整个人显得格外放松。
“杀了他们,简单。”
“可杀了他们之后呢?”
“他们三家盘踞雁门关上百年,生意遍布关内外,关系网错综复杂。”
“一刀砍了,这些生意,这些渠道,怎么办?”
“乱了,断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钱。”
“杀了他们,抄了家,能得一笔。”
“但这只是一锤子买卖。”
沈然的声音平缓。
“我要的,不是他们的命。”
“而是他们手里的钱,他们的生意,他们的人脉。”
“我要他们把吃进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完完整整地吐出来。”
“然后,再心甘情愿地,为我们所用。”
慕容雪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男人的思路。
杀人,她懂。
但这种把人卖了。
还让对方帮着数钱的玩法,她闻所未闻。
“那那你想怎么做?”
慕容雪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弱了下来。
沈然笑了。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三份早己写好的请柬。
请柬用的是最上等的洒金宣纸。
字迹俊秀飘逸。
“明天中午,我在将军府设宴。”
“请李、王、赵三家的家主,过来喝杯酒,谈谈生意。”
沈然将请柬递给慕容雪。
“劳烦将军,派人把这份请柬,连夜送过去。”
慕容雪接过请柬。
只觉得这几张轻飘飘的纸。
重若千斤。
她看着沈然那温和的笑容。
背后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这哪里是请柬。
这分明是三张催命符!
子时,李家大宅。
李家家主李万金。
一个养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派出去的死士,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传回。
这让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老老爷!不好了!”
“慌什么!”
李万金一肚子火没处发,对着管家就是一通臭骂。
“天塌下来了?”
“将将军府来人了!”
管家颤抖着声音,递上一份烫金的请柬。
李万金一把夺过请柬,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设宴请我喝酒?”
他拿着请柬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
王家家主王伯安,赵家家主赵孟德。
也收到了这份一模一样的请柬。
三位在雁门关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大人物。
在各自的府邸里。
对着一份小小的请柬,一夜无眠。
他们知道。
事情多半暴露了。
这是一场鸿门宴。
去,是九死一生。
不去,是十死无生!
天色微亮的时候。
李、王、赵三家的马车。
不约而同地,从各自的府邸驶出,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行去。
将军府。
那里,有一场鸿门宴。
正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