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香火钱
向彩雀府府主打过招呼,苏尝的目光落在人群中一位高瘦老道身上。
老道身著宽大道袍,背负桃木剑,腰间繫著一串铜铃,瞧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此刻,他正佝僂著身子缩在佩刀公子与邃过汉子身后,与两人一同蹲在地上,对著广场上那些水运极重的青砖敲敲打打,目露精光。
苏尝不动声色的走向这三个正趁乱捡漏的傢伙。
隨著他的靠近,老道人率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对他咧嘴一笑。
这一笑,也让佩刀公子狄元封注意到了青衫年轻人。
因为后者周身气质太过不凡,让人忌惮。
所以狄元封立即站起身,负手而立,语气带著些许警惕道“广场这般大,足够见者有份,道友想要取砖,到別处便可。”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提起一只手,示意身后两人见机行事。
按照三人以往的默契,等到他按住刀柄,那就意味著要动手了。
不过这应该是最坏的结果。
他刚才开口时,就已经给对方留了足够的余地。
眼下广场上又是一片混乱,说不得那个小侯爷詹晴几人什么时候就腾出手来对付他们这群乌合之眾。
此时对方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暂时与他们並水不犯河水的擦肩而过。
这样既可以保留战力,也可以多捞一些睡手可得的宝贝。
然而出乎狄元封意料的是,眼前这个青衫年轻人既没有离开,也没有抢夺他们的打算。
只是饶有兴趣的蹲在他们旁边,看他们撬著广场的地砖。
狄元封与过汉黄师对视一眼。
后者会意的停下手中的活计,开口试探,“在下黄师,我身边这位孙道长来自东海婴儿山,我看公子也没有恶意,不知能否告知个姓名,交个朋友如何?”
婴儿山是大瀆入海处地带,名列前茅的道门,三人一起走江湖时,没少拿这个名头来唬人。
而且他们早练就了一番话术,不怕眼前这年轻人质询。
然而苏尝只是耸耸肩,看了一眼老道人,又望了望处在眾矢之的包围中的詹晴几人,“我姓苏,小家小户没什么出身,看著几位同是散修,又有眼缘,就想著过来抱团取暖。
看著苏尝气定神閒的模样,狄元封捏了捏拳,根本不信这明显的隨口胡编,只是他摸不清苏尝底细,不敢轻易撕破脸,便假意邀请道,“我看苏小兄弟好像瞧不上我们撬的这些地砖,既然如此,不如趁其他人没空注意这边,与狄某等人一起去道观里面悄悄寻宝一番?
若是能在里面找到些法器,即使自己不能用,带出去也可以卖不少钱。”
因为詹晴、白壁几人几人的阻拦,那座小道观至今还没有被人搜捡。
狄元封对於此处甚是垂涎,所以故意鼓动眼前青衫少年,希望藉助对方作为马前卒探险。
待会儿若是被那个小侯爷发现,对方若是发起火来,就全推到这个来歷不明的青衫年轻人身上让两人先廝杀一番。
为此狄元封还特意带著些许笑容,故作大方的递出两块青砖道,“既然成了同伴,还让苏兄弟空著手肯定不行。这两块水运砖,就当时我的见面礼了。”
苏尝瞅了两眼青砖,倒也没客气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说著青衫年轻人反手便把青砖收进了方寸物之中。
狄元封与避过汉对视一眼,人比人气死人,这自称散修傢伙居然还有这般珍稀的法宝。
不过正好。
待会儿找个机会,看能不能偷袭成功,一击毙命,若是將方寸物抢夺到手,他便立即远遁,到时再混出秘境。
手握这等山上重宝,此后修行便是天高海阔,一帆风顺。
若是不成,到时便立即呼喊,告发此人,想来那位贪心的小侯爷是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的。
在狄元封与黄师互使眼色的时候,苏尝也给孙清和武递了个眼神。
此刻广场之中,吃了几次亏的散修叫囂不已,人人喊打喊杀,扬言要宰了芙藻国两位金身武夫,还要將那个北亭国小侯爷剥皮抽筋。
结果詹晴笑容灿烂,啪一声打开摺扇,在身前轻轻扇动清风,开口只说了一句话,“杀我可以,先到先得。”
一群散修互相看了看,一时又无人上前,只剩叫。
得到苏尝授意的孙清笑了笑,轻轻以手肘撞了一下武,“你先出马,不然双方能耗上一百年。”
武啸心中瞭然。
头戴冪篱又有障眼法遮蔽容貌的她,大踏步走出队伍,脚步不快。
眾人有人挪步,却走得更慢。
生怕被这个不知来歷的娘们给坑害,跑得太快,当了那出头鸟,给那詹晴几人又一拳打得血肉崩散。
不过接下来所有野修、小山头谱仙师与江湖武夫,便如释重负,顿时心情激盪起来,再无太多疑虑。
因为武竟是越走越快,最后直接飞掠而去,祭出一手仙家攻伐术法,然后硬生生吃了詹晴身边的两位武夫两拳。
女子修士被打得如同断线风箏,摔回刚才的起始之地,但也真硬气,挣扎著起身后,一言不发,竟是再次走向詹晴几人。
有人真正带了头,眾人便再无犹豫,开始怪叫连连,吼叫不断,纷纷来攻,山泽野修一旦选择出手搏命,人人攻伐之宝齐出,声势浩大。
別说是见血不多的詹晴,便是武將出身的高陵,与那位在侯府养尊处优惯了的家族供奉,都要感到心悸,不得不避其锋。
如果不是配合生疏,詹晴等人恐怕更难应付,其中一位被修士秘宝偷袭的芙国老神仙差点就要命丧当场了。
詹晴勃然大怒,恨极了武这个带头送死的娘们,他看向一旁的白壁,柔声对这位地仙女修道,“还请白姐姐不要留手。”
白壁嘆了口气,也有些头疼,但还是没有推辞。
毕竟这里很可能真是某个上古仙门的遗址,若是能替宗门守住,她与詹晴这立下了桩泼天之功。
只是白璧刚刚祭出一攻一防两件本命法宝,孙清便御风而起,主动选择与这位大宗子弟捉对廝杀。
一时间场上热闹无比。
竟是没人注意苏尝四人悄摸摸的来到了那座道观之中。
山巔这座道观不大,內外匾额已化外乌有。 四人走入道观之后,都忍不住看了眼內堂屋脊上的碧绿琉璃瓦。
山上建筑眾多,唯有此处才有此瓦。
岁月悠悠,瓦片依旧宝光流转,显然不是世俗王朝皇宫、王府的那种寻常琉璃瓦,是真正的山上宝贝,神仙人家用物。
总之每一块瓦片,都是神仙钱,估摸著怎么都值个七八颗小暑钱。
若真是那仙家秘法烧制的上等琉璃瓦,说不定將小暑钱换成穀雨钱,都有可能。
若不是还惦记著堂內可能存在的宝贝和传承,狄元封与黄师两人可能已经在上房揭瓦了。
进入內堂,里面只供奉著一尊中年道人的坐姿神像,神像目视前方,双手摊掌叠放。
苏尝凝视著那座神像,觉得当年在藕福地跟观道观那位老道人聊天时,偶尔也会看到老观主会有这般坐姿。
两人的气质有些神似。
狄元封轻声问一旁的高瘦老道人,“孙道人,你可在道门神像册子上,见过此人?”
孙道人眼神复杂,却摇摇头道,“从未见过。”
谱册子上,当然没有这个已被抹去痕跡的道人了。
神像前的香案之上,有一只黄铜小香炉,还剩下半炉香火余烬。
狄元封与黄师都知道那只光可鑑人的小香炉,绝对是一件道门重器,但是谁都没有轻易去触碰。
两人怕因此触发机关,惹来杀身之祸。
孙道人看向苏尝,轻声问道,“不知小友方寸物之中可带的有香?能不能借我一用?”
青衫年轻人点点头,从尺物当中取出三灶山水香递给老道人。
高瘦老人接过,搓燃点香之后,插在小香炉之內。
黄师和狄元锋觉得孙道人真是痴心妄想,难不成还希冀著神像道人还有残留元神。
就因为你点燃三灶香,便有机缘降临?
但是两人都没阻拦孙道人冒冒失失的烧香。
因为小香炉是必然要带走的,有人愿意涉险探路是更好。
两人在小道观內各自忙碌,狄元封找到了一块雪白蒲团,黄师扯下了几幅不知什么材质的金黄绢布。
等到三灶香燃烧殆尽后,两人又返回到神像前看了看。
结果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狄元封放下心来笑道,“孙道长,苏小哥,要不商量一下这只香炉归谁?”
苏尝笑说道,“我就算了,我来的晚,山中那么多建筑,都没逛,准备一会儿再看看。若是孙道长想要这只香炉,只管拿去。”
狄元封转头看向高瘦老道人,说道,“我可以用一件法袍与孙道长交换香炉。”
听起来像是商量,但语气却十分强硬。
孙道人一阵肉疼,依旧点头答应下来。
狄元封拋出那件法袍,自己去搬了香炉放入包裹当中。
黄师则猜测神像当中藏有玄机,便乾脆骤然一拳,要打碎整座神像,却被苏尝隨手阻拦。
他瞪著青衫年轻人面色不善,“別耽误我取机缘!”
孙道人嚇了一大跳,站在两人之间,左看右看。
而狄元封悄悄挪动脚步,封堵住了苏尝的后路。
苏尝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对黄师淡淡的道“这神像,只是普通的木胎彩绘罢了,最不值钱。而且在人家观子里打碎主位上的神像,你还能得什么机缘?
当然,你要非铁了心的想试一试,我也不拦。好言难劝那什么嘛。”
说著他收回手,做了个隨意的手势。
黄师摸著自己发青的手腕,脸上依旧阴沉,不过一时间却没有多言。
因为刚才他几次发力,却都没有能从少年手中挣脱出去。
这让他暗暗心惊,少有人知,他已是一位打磨多年的金身境武夫。
然而在面前这青衫年轻人手中,却如撼山。
与此同时,高瘦道人腰间,响起了一串炸裂声,竟是用於警醒危险的宝塔铃直接炸开了。
孙道人哀豪不已,“惨也惨也!定是咱们的大不敬之举,惹恼了神像上的道门神仙老爷。”
这话一出,黄师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但他没有选择继续缠斗,堵在后路的狄元封,拔刀出鞘的手,就有些尷尬的停在半空中了。
苏尝好整以暇的回头瞅著这位金刀男人,“狄公子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兄弟吗?这时候抽刀是干什么,赶苍蝇?”
被这促狭的一问,狄元封麵皮抽了抽,就在他准备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一刀劈落的时候。
青衫年轻人的拳头却先捶在他的胸膛上。
狄元封闷哼一声,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撞破墙壁,倒飞出去,震的道观灰尘扑朔。
黄师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衝出道观。
他寧愿去广场上打生打死,也不愿再与这古怪少年一起待在这古怪观里了。
孙道人犹豫了一下,高呼等我,就准备飞奔过去跟上那个黄师。
不过却被青衫年轻人出声喊住,“孙道长,刚才的香火钱结一下?”
孙道人站住脚,怒道,“苏道友,做人要厚道!”
苏尝也毫不示弱,“孙道长,买卖要公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高瘦老道人明显被这话了一下,隨后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气,“也不知道齐静春那种读书人,是怎么教出你这种半点亏都不肯吃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