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北上
可能在骸骨滩这一遭,確实有些累了。
苏尝这一觉睡得很深,醒来时,天上月色正明。
在山间清幽的微风里。
青衫少年从躺椅上缓缓坐起身,左右看了看,竺泉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庞兰溪坐在对面她原来的位置上。
原本也在打瞌睡的披麻宗少年,发觉苏尝醒了之后,连忙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然后他正襟危坐,用稍有些侷促的声音解释道,
“宗主还有宗门事务要忙,就先出去了。”
苏尝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
事实上竺泉不在,苏尝心中还暗暗尝鬆了口气。
毕竟他在尺物当中放的仙家酿酒可不多。
就竺泉那种討酒喝的气派和样,真遭不住对方几次伸手的。
旁边还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的贺小凉,此时也睁开眼睛。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青衫少年后,询问道,“睡了一觉之后,心口那边可好一些了?”
苏尝抱住后脑勺,往后仰倒,“好多了,等我安排好披麻宗这边余下的手尾,我们就一起北上找白裳。”
贺小凉点点头,咀嚼著我们二字没有说话。
苏尝却没在意这点细节,转头看向庞兰溪,认真问道,
“兰溪,壁画城八幅壁画都成了白描图,骑鹿、掛砚和行雨三位神女图脚下的画铺生意,以后怎么办?”
庞兰溪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苏尝会在意这种山下“小事”。
不过看后者神色认真,本也有些烦恼的他,便实话实说的无奈道,
“还能如何,杏子她都快愁死了。
壁画城如今没了那三份福缘,加上奈何关鬼域谷那边以后估计又不能再给人歷练,客人数量一定骤减,以后说不定都没什么生意临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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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一半,这位披麻宗的少年猛的停住了口,脸色涨红的解释道,
“苏先生,我不是在埋怨你啊。
机缘是你凭本身取的,高承这个对我宗门来说的大祸患是你解决的,我是很佩服你的—
苏尝笑著伸手虚按了按,安慰著语无伦次的少年,
“你说的这些都没错,我是给你们解决了麻烦。
但如果现在就拍拍屁股就走人,也確实会让你们披麻宗之后的日子不好过。
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庞兰溪看著面前的青衫少年,一时间证无言。
没有几个站在山巔的修道之人,肯在已经尽心尽力的前提下,自言做的还不够多。
苏尝站起身,在月色中了几步。
他眼角余光看到某位拿著酒壶,去而復返的女子宗主身影后,便再次开口道,
“神女图的机缘確实没办法再復刻,但是可以有別的机缘来取代。
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原来的鬼域谷,现在的新鄯都,已初步能支撑起一地的轮迴转生。
只要人手充足,有条不紊地引导各司亡魂转生,这片小天地的规则大道必將日臻完善,足以支撑眾多鬼修在这条正道上稳步前行。
而披麻宗的弟子本就常与阴灵鬼魅为伍,大半修行鬼道,宗內更是养著十万阴兵。
所以我有几个想法,一是空出些阴司职位,给披麻宗出色弟子兼任。
只要他们於任上尽职尽责,自能得到新鄯都世界的大道规则垂青,神益於他们的大道修行。
除此之外,我想让魔下的行雨神女与贵宗一起,在壁画城每隔一年举办一场阴司岗位招聘。
游神、使者、判官、城隍,乃至殿主与府主,皆可以考核而定。”
给予全力支持自己在鬼域谷一事上的披麻宗一些特招,
再放出不受佛家控制的,独一份的阴司公开岗位招聘。
原本那些靠卖神女图为生的画铺,以后也可以转卖考试的歷年真题。
壁画城和奈何关集市的繁荣,只会比往昔更胜。
苏尝重新坐在躺椅上,对庞兰溪道,
“你可以回去告诉杏子姑娘,我想聘请她做尝安商行在骸骨滩的分铺掌柜,请她务必考虑一下然后他看著一溜烟儿跑进院子里的竺泉笑道“我还想再向披麻宗借调些阴兵,充当新鄯都过渡时期的阴卒,用於辅助鬼差缉拿押送北俱芦洲各地厉鬼亡魂。
以十年为期,期间培养这些阴兵的阴气,都由新鄯都这边出。
等到鄯都未来人手逐渐丰富,阴兵们又愿意,让他们再回归披麻宗也不是问题。
当然,不愿回归的,到时候新艷都会以合理的资源置换来顶替。”
竺泉摇摇头,满脸笑意的一屁股坐在苏尝身边,紧挨著脸色有些无奈的贺小凉,大手一挥道,
“到时候不愿意回的阴兵就送你也无妨。
咱打个商量,回头你让那位左右先生,嗯,就是那个用剑的,来我木山做客?
就说有人想要请他喝酒,若是不愿上岸来我这,没关係,我可以去海上找他。”
竺泉很早之前就很仰慕左右了。
当年左右曾经出现过北俱芦洲版图附近的海外,当时接连去了四位剑仙,但是后边三位问剑之后,人人沉默。
唯独那个率先赶去拦截的剑仙,返回之后,就直接放话给整座北俱芦洲,“玉璞境別去丟人了啊,仙人起步!”
左右给整个北俱芦洲留下的印象就是,模样周正,瞧著挺斯文,但不叻叻,暴脾气比北俱芦洲还俱芦洲,那叫一个能打。
打得当时的北俱芦洲一眾剑仙都觉得这等人物,没生在俱芦洲,还那么性情孤僻,不喜欢人间,可惜了,不然每天都可以切磋剑术。
当然,竺泉觉得眼前少年也挺有当年左右的风采的。
但这话她终究没有当面说出来,也就之前在少年睡著时悄悄跟贺小凉提了一嘴。
之所以如此,一是觉得自己与少年年龄差太多。
要是表现的太亲近,未免会被宗门那些天天希望她找道侣的老头子,误以为是想老牛吃嫩草。
二是苏尝身边已经有位和她一样是女子宗主的贺小凉。
凭心而论,如果苏尝对这位貌美似玉的女冠都不假辞色,那就更看不上她。
况且她竺泉也更喜欢当田里的渣,吃这两人的瓜,没想其他“回头苏先生你牵线搭桥,帮忙替我给左右先生约个地儿,我然后请兰溪的爷爷庞山岭隨行。
我站在他身边,让庞老儿执笔,给我们俩画一幅画,哎呦喂,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竺泉一边说,一边呵呵笑著,抹了把嘴。
想著若是能见上早期偶像一面,该有多得劲儿啊。
苏尝捏了捏眉心。
不好意思就別说出口啊。
而且竺宗主你还是矜持一下吧,这流口水的痴女样子,让你门內弟子的眼晴都瞪大了。
竺泉怒瞪了傻眼的庞兰溪一眼。
待后者汕汕转头后,她才搓搓手继续问道,“苏先生,给句话啊,行还是很行?!”
苏尝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毕竟革命初期,万事不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为了团结合作,合个影而已,相信左右前辈他会支持自己的。
见他点头,竺泉心情大好,乾脆利落的又跑出院子,显然是要找宗门那些老头子把事情敲定了。
看著这位披麻宗主开心的背影,青衫少年又想到要不乾脆趁机在北俱芦洲开展个左右粉丝预售会?
为尝安商行提供便利的,赠合影一张,帮忙的赠握手券一张,成为战略合作伙伴、通商盟友的赠共进午餐机会一次。
想到这,苏尝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
收敛住笑容后,他看著神色还有些忧愁的庞兰溪,问道,
“兰溪啊,还有心烦的事情?”
庞兰溪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之前跟苏先生您说了,杏子因为生意的事情担心。
我当时也想不到您这样的好办法,只好安慰她啊。
说了些我从师兄师侄那边听来的大道理,让她不要在意卖画那点钱。
不曾想否子非但不领情,她与我生了闷气,不理睬我了。
苏先生,杏子怎么这样啊,我明明是好心,她怎的还不高兴了?”
苏尝想了想问道,
“兰溪,你觉得自己路身金丹境,成为一位凡俗夫子眼中的陆地神仙,难不难?”
庞兰溪诚恳说道,“苏先生,真不是我自夸啊,金丹容易,元婴不难。”
苏尝点点头,庞兰溪所言,本就是事实。
这几天通过与竺泉的閒聊,以及壁画城金丹修士杨麟在內几位披麻宗嫡传的交流。
苏尝早知道了庞兰溪在披麻宗的分量,
眼前这个少年极有可能,是当做一位未来宗主栽培的。
最少也会是一位执掌披麻宗大权之人。
而且庞兰溪天资卓绝,心思纯澈,待人和善。
无论是先天根骨还是后天性情,都与披麻宗无比契合。
所以苏尝由衷的不希望庞兰溪在情关上磕磕碰碰,拖泥带水。
而是希望他能在竺泉之后,承担起披麻宗的大梁。
让尝安商行在北俱芦洲最南端的这个盟友稳稳噹噹。
所以他耐心为眼前这位少年解惑道“你是註定可以长寿的山上神仙,而那位杏子姑娘却是山下的市井凡人。
你觉得铺子可能会开不下去,只是件小事。
因为对你庞兰溪而言,一座市井铺子,一年盈亏能多几颗小暑钱吗?
你一年光是从披麻宗祖师堂领取的神仙钱,就数不完。
但是你若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就该知道,
对於那位杏子姑娘来说,能有一座恰好开在披麻宗山脚下的铺子,一间可以常见你的画铺,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份营生,若是关门了,又或者哪怕只是搬去远一些的奈何关集市。
对於她来说,都是天崩地裂的大事。”
庞兰溪愜证无言,嘴唇微动苏尝继续道,
“当然,我不是说否子姑娘过于敏感。
相反,先前我遇见你们二人时,观察过,大致看得出来,杏子姑娘是心思细腻却能够心境宽阔之人。
並不会因为你已是披麻宗山上餐霞饮露的神仙中人,她只是山脚下常年与钱打交道的商贩,与你相处便会自惭形秽。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有属於自己的一份自尊、自强心,不会想著一味依附於人。
你知道,这份心境,有多难得,有多好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每次你难得下山去铺子帮忙,你们分別之际,她一定不会当面流露出太多的恋恋不捨。
你事后可能还会有些鬱闷,担心她其实不像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对不对?”
庞兰溪有些眼眶发酸,紧紧抿起嘴唇,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画面。
只是想一想,便让这位原本无大忧、无远虑的少年郎揪心不已,眼眶里已经有些泪水打转。
苏尝看了他一眼,没有嘲笑之意。
哪怕道心可谓坚韧、看似生了一副铁石心肠的宫柳岛刘老成,不也曾在情之一字上,摔了个天大的跟头吗?
苏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怕什么呢?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以后就不要再说那些话了。
实在不行,觉得自己不擅长琢磨女儿家的心思,那我就教你一个最笨的法子。
与她说心里话,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庞兰溪点了点头,擦了把脸。
到底是修道之人,点破之后,如摘去障目一叶,心境復归澄澈。
他灿烂笑道,“苏先生,你年纪也不大,咋知道这么多呢?”
苏尝摊了摊手,“我走江湖,认识的女?朋友多啊。”
庞兰溪眨了眨眼睛。
觉得苏先生这个吞音未免有些掩耳盗铃。
只是有了刚才竺泉的教训,这次他抿住嘴唇,硬著没笑出声。
安排好了披麻宗的后续事情苏尝与竺泉,庞兰溪等人告辞一声,便乘坐流霞飞舟与贺小凉一起北上。
渡口与庞兰溪分別之际,少年赠送了两套廊填本神女图,是他太爷爷最得意的作品,可谓价值连城。
只是庞兰溪说不用苏尝掏钱,因为他太爷爷说了,是赠予他开解自己的回礼。
苏尝收下了两套神女图,笑著对庞兰溪说下次重返骸骨滩,一定要与你太爷爷把酒言欢。
庞兰溪是实诚人,说我太爷爷手上仅剩三套神女图都没了。
两套送於苏先生你,一套送给了祖师堂掌律祖师,想再换取廊填本,就是为难他太爷爷了。
苏尝一脸真诚,说你太爷爷胸中自有丘壑,对於那些壁画城神女的灵性神韵,早已烂熟於心。
由心到笔,笔到纸,纸上神女自然栩栩如生,如与你太爷爷灵犀相通,妙手天成话里话外都是,再有画好的別忘卖给尝安商行在北俱芦洲的分铺,给铺子打个名声。
庞兰溪听得目瞪口呆。
但是当苏尝乘坐的那艘渡船远去之时,少年还有些捨不得。
在懵懵懂懂的庞兰溪眼中,遇到了苏尝,就像苏尝在年少时遇到了阿良,遇到了齐先生。
在渡船远处,披麻宗一位老祖师盯著手掌,眉毛鼻子都不忍卒读的皱在了一起。
而一旁的庞山岭点头微笑,“甚合我心。”
老祖师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些俏言语来。
最后他只得作罢,问道,“这种烂大街的客套话,你也信?”
庞山岭一挑眉,“在你们披麻宗,我听得著这些?
而且杏子若是答应了当尝安商行分铺的掌柜,我画几副画支持一下又有何不可?”
老祖师一时语塞,
在苏尝与贺小凉两人刚启程不久。
两道身影便悄然而至。
青衫少年凝眸望去,认得其中一人,“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