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流霞飞舟之上。
苏尝望著秦不疑有些异，按理说这个时间，对方应该在桐叶洲才对。
接著他的目光在旁边的中年男人身上略微一打量，“这位是——”
男人对他和贺小凉笑了笑，很客气的自我介绍道，“墨家赊刀人，別人都习惯叫我曾先生。”
苏尝哦了一声，当初赊刀人祖师拜託墨家游侠许弱找传人，最后找上董水井一事，他也早有耳闻。
对此，他的態度一直是乐见其成。
毕竟赊刀人讲究的买卖经，在这方天下里还算是公平的了，属於可以团结的那一份。
见苏尝好像对自己颇为了解，曾先生倒也不惊奇，只以为是许弱提到过自己。
想要与少年拉近些关係的他，依旧保持客气的问道，“苏先生如今可有字，或者名號，道號？”
苏尝摇头笑道，
“並无这些。自家人一般喊我东家或山主，长辈前辈喊我苏小友、苏小子的都有。
没事，这些细节末节，曾先生不用在意，直呼其名就好了。”
这话不是客套，他確实在称呼一事上不甚讲究，也从不介意別人喊他大名。
说起这个，青衫少年心里其实还有些感伤。
因为在浩然天下，自齐先生过世后，除了陈平安、刘羡阳还有小宝瓶他们这些从小就认识的人之外，好像被人喊个名字，都不容易。
哪怕在几乎被当成了半个家乡的剑气长城，因为他的战绩和代理隱官的经歷，除了那个讽爽的黑衣少女，寻常剑修也很少直接喊他苏尝了。
不过曾先生显然是不觉得可以在苏尝面前自持身份，喊一声小友或者大名。
在犹豫了一下，他最后还是保持了一开始的称呼，说明了来意，
“苏先生，我和秦道友刚刚参加了二十人集会，会上那位谈天邹说因为三教祖师將迟早散道人间到时候会出现一个崭新的十五境。
又不想让在他眼里太激进的你有此机会，便倡议让与会之人一起阻碍你的大道前程。”
听闻此话，早有预料的苏尝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
一旁的贺小凉心中確实一惊。
她一直都觉得身边的少年天资卓绝，十分惊人。
但实在没想到，原来在那些山巔修士眼里，苏尝已是不受阻碍，便有望十五境之人。
对面的秦不疑情有些凝重，想起一事后连忙询问，
“鬼域谷的那场刺杀，就是那人的安排，苏山主可抓住了出手之人，有无大碍？”
苏尝如实道，
“那是一位得道鬼物，藉助高承的身躯作为渡口，暴起杀人。当时事出突然，措手不及，伤了些许，不过那头鬼物最终也被斩杀，我的伤势也並无大碍。”
秦不疑放下了些许心，继续补充道，
“那人还收了琼林宗娄手上的一片碎瓷，说要用此设局对付苏山主你。
除了他们俩，韦赦、雨龙宗开山祖师刘昼、大龙湫初代山主宋泓、红粉道主和万瑶宗韩玉树都当场答应会出些力。
其中还有一位曾是青冥天下的正经道官，后来转投西方佛国的老道人，瞧著应该有十四境，好像对你也很感兴趣，最后还提醒我们可以適当收割武运。”
苏尝喷了一声，“这阵仗，还真是对我看得起。”
隨后他向秦不疑问了一句，“会上可见琼林宗手上的那件瓷片？”
后者摇头道，“邹子从始至终，都不曾向我们展示那片碎瓷，只是让娄藐私下里交於他。”
曾先生有些好奇，“苏先生为何如此在意那片碎瓷？那完整本命瓷，又是何种器物？”
苏尝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那份本命瓷关係著我家的大掌柜，也是我好兄弟。至於完整模样，应该是一方镇纸。”
曾先生继续问道，“用来压书的镇纸？具体是什么形状？”
苏尝微笑道，“我暂时也不知。”
曾先生见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便也不再追问。
他不愧是赊刀人，喜欢礼尚往来，直白道“届时苏先生想要从邹子手上抢夺那份碎瓷时，可以喊上我，在下虽为鬼物之身，难入十四境，但多少也能帮上些忙。”
苏尝点点头，谢过他的好意。
因为难得遇上位飞升境圆满的鬼仙，少年便问了些关於鬼道和三山九侯先生的事情“我执掌鬼域谷小天地轮迴往生之时，发觉鬼物的三魂七魄，有些好像只有一魂和七魄相隨进入鄯都之內，其他两魂要么没有，要么並不入轮迴？
而且我在陆沉的那本南华经里看到，三魂最早有个天地人的说法？”
曾先生对此倒是有问必答，
“三魂去处，就是鬼修最大学问所在了。
天魂去处，就是天牢，不是有个说法，叫魂飞天外嘛，化外天魔就是这么来的。 而地魂去处，讲究一个因果轮迴，所以归於冥府鄯都之类的地方。
至於某些死后依旧在阳间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其实就是人魂了，七魄独独尾隨此魂。
老百姓所谓的魂飞魄散，就是这么个说法了，与我们的姓氏，妖族的真名，冥冥之中都存在著大道牵引。”
隨后他嘆息了一声，
“地仙者天地之半，链形住世，可得长生不死。鬼修证道是谓鬼仙，就要逊色不少。
舍了阳神身外身、只余阴神的清灵之鬼，往往神象不明，三山无名。
虽不轮迴，但也难登绿籍，漂泊不定，终无所归。
尤其是选择待在阴冥路上的鬼仙，更被视为叛逆之辈，在故旧时，是被鬼差判官巡视冥府疆域的头等缉拿对象。
得亏那位三山九侯先生，自从与那位小夫子共立阴冥秩序、推动人道之主现世失败后，露面便少了许多。不然我等鬼仙之流稍犯天条，那是有一个斩一个。”
苏尝点点头，对最后一句话倒是不陌生，
毕竟三山九侯先生当年昭告阴冥的那块“太平寰宇斩痴顽”的碑，就是他来北俱芦洲的目的之一。
也正因为此，都不用秦不疑挑眉毛暗示，他也明白了曾先生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又如此上心出力。
显然这位卡在飞升境圆满的鬼仙，是在赌他能完成当初礼圣与三山九侯未竟之事，集聚人间生前死后心，成为人道阴冥双共主。
对此苏尝倒是不反对，只要这位曾先生肯出力，他不介意届时助对方一臂之力。
曾先生想了想，又提醒道，
“虽说山下武夫，不是山上修士，寿命有限。往往百年光阴一过，人与事跡，就是些可以称之为掌故的老黄历了。
但终究有一些例外。苏先生你身负昌隆武运，而天下武道其实又源出一人，难免会有爭锋。
说实话，我有些担心，为了制你，他们会让那人的回归提前些许时间。”
曾先生之所以忧心。
是因为苏尝，毕竟还是年轻了点。
纯粹武夫，一个及冠不久的年轻人，想要贏过一个两百岁的前辈的难度，都要比相当年龄的练气土，打败一个道龄两千年的老怪物，大得多。
而且曾先生是知道眼前少年曾问拳於大端王朝女子武神裴杯的战绩的。
虽然只论武道。
如果不是青冥天下汝州那边，出了个“林师”，裴杯就是当之无愧的数座天下武道第一人。
但是与那个武道源头的兵家初祖相比，还是远远不如。
苏尝点点头，分出一点心光送至对方手中，
“多些曾先生提醒，之后还请你帮我留意一下相关动向，若是有消息，可用此点心光联络於我曾先生接过心光，会心一笑，准备动身，“我会顺便帮你打探一下韦救的去向。”
苏尝抱拳郑重道，
“曾先生，恕不远送，將来有空就去落魄山做客。”
曾先生点点头，“我也想看看许弱为我挑的那个徒弟到底如何。”
苏尝认真道，“我相信董水井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曾先生微微一笑，身影修忽消失不见。
他走后，秦不疑看向苏尝，
“有我要帮忙的事情吗？”
青衫少年点点头，
“我想拜託秦道友帮我向春露圃、太徽剑宗、浮萍剑湖、崇玄署、水龙宗传讯。
以我尝安商行东家、商家范先生合伙人的名义，与他们商谈开闢新商道合作共贏，拔除琼林宗这个敛尽一洲不义財的毒瘤的事情。”
秦不疑答应一声，隨后也准备动身只是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要不苏山主你还是先回宝瓶洲，不要继续北上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设计，但总归没有好事情。”
苏尝平静以对，“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秦不疑闻言一证，旋即不再多说什么，只管去送信。
与两人分別后。
贺小凉眉梢眼角难掩一丝忧虑。
却见青衫少年摆摆手宽慰道“別担心，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隨后苏尝望向北方，只见远处一座小城隱隱有黑雾蒸腾，
“接下来贺宗主就不用跟我一起走了。
青衫少年顿了顿，隨后道“请贺宗主回趟清凉宗，与那位李先生说一声。
就说我苏尝想请他帮个小忙，在我处理完北俱芦洲的事情之前，別让那个邹子插手这里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