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神通
京观城废墟旁。
看著这一剑过后，便站在原处，久久没出第二剑的青衫少年。
陆沉有些纳闷，怕有不妙，立即缩手在袖，飞快掐诀演算。
不远处的贺小凉察觉到苏尝人身小天地的激盪变化，忍不住用心声问自家师父道，
“受伤了？还不轻？”
年轻女冠觉得一定是少年刚才那破开雷音寺的一剑太过吃力，才出现了问题。
就在陆沉皱眉准备回答弟子的问题时。
却看见老僧身后那座雷音寺虚影彻底落。
在纷纷扬扬的瓦片碎裂声中，大雄宝殿之中的世尊佛像双手合十，一步步凝实，走出虚影。
好傢伙，看来苏尝这小子一定是在佛祖问道中，做了什么常人做不出的行动和决定。
若非如此，佛祖也不会以真念现身。
不过既然对方出现，陆沉就不觉得少年会出什么意外了。
修道之人，一旦现身，仿佛就可以让敌我双方都觉得一切意外全部避让绕路，万年以来，不多的。
屈指可数。
陆沉自认暂时做不到，师兄余斗一样做不到。
能做到的，无一不可做祖称尊。
眼前的佛祖，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人。
乍看起来並无太多异象的僧人，缓缓走到青衫少年身前后站定。
陆沉向僧人打了个稽首后轻声问，“他这是——？”
眸光通明的僧人同样以轻声回应“苏小施主进入了菩提刻，如同阿赖耶识中的觉者。”
陆沉喷了一声，
“没喝菩提茶就悟道了啊，这小子这么好命？”
僧人摇摇头道，
“佛家说自性，讲究即心即佛，就是希望人能够以大毅力、大开悟和大悲悯。
苏小施主在歷恆沙数世界，观恆沙数之人，见他，见我，见眾生后，却始终未变其心，未改其行。
坚持要把那条原本通往完整粹然神性山巔处的道路，转变方向，开闢一条全新的道路。
这一悟，他当得上。”
在携春风一剑破碎雷音寺后。
苏尝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静止境地。
感觉一切外物都在远离，一切似空非空。
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那就是剑鸣声。
在无数清脆的剑鸣声中。
他听到了一道格外特別的声音。
洪亮又稚嫩。
像是个大嗓门的孩婴。
感受到冥冥之中的牵引后，苏尝的念头便自然的追寻起了这奇特剑鸣声的源头。
意识也隨之不断延长拉伸，仿佛在做一场远行。
在这场远行中。
苏尝感觉天关地轴同转，眼中景象一换再换，似有人不断更换眼前的画卷册页一般。
最后再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已置身於浩浩冥冥无垠虚空。
一掛银河五彩绚烂，星河璀璨，有一座金色长桥横亘这太虚之境。
苏尝穷尽目力，也未能看到任何一颗天外星辰。
只有脚下的金色长桥，置身於云海茫茫中。
如此恢宏的场景，少年其实並不陌生，只是头一次如此真实的身临其境。
下一刻。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尝自然的偏过头看去，果然那位高大女子就微笑著站在他身旁。
青衫少年轻声问道，“神仙姐姐，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不是古天庭遗址吗？”
高大女子反问道，
“当初你在和裴杯问拳后，是不是到过一处古怪山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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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尝点点头，在那座武道山峰上，他看见了天下的武运流转，以及各境最强之人的身影。
“它与此地同在一片星空，起著类似的作用。”
言语之间，高大女子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某处太虚境地。
顺著她的指引，苏尝好像临时被授予某种类似佛家无漏尽的“天眼通”。
使得他一眼看中了一颗其实並不陌生的星辰，
在人间视野中，是五行中的金星。
每逢天亮时分，唯有此星独明，好像一星逐退群星，故而又名长庚或是启明。
根据《天官书》记载，古星长庚，一旦运转轨跡出现偏差，就是“变天”，意味著天下兵戎將起。
世俗王朝的钦天监，都会安排精通天象的专门的“天师”，负责盯著这颗古老星辰在不同节气、时辰的位置和去势。
而之所以长庚星对於整个天下的武道和兵戎有著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根源在於它是兵家初祖的合道之地。
这位初祖曾为天下武学开闢出一条登天道路，
虽只是走到了一半，未能真正接引天地，但这桩功德，人间认可。
所以哪怕这位最后忘却了人族登天的初心，三教祖师也只是给他定下了一场万年的圈禁。
高大女子坐在拱桥栏杆上与少年一起眺望，此时言语略带戏謔的道，
“如今万年期限將至，这位可怜的最初兵家祖师终於要被放出，你又崛起，
人间大大小小的钦天监有的忙了。”
心中已经有些瞭然的苏尝，轻声问道“所以这里跟兵祖在金星上的武道山峰一样，储存著天下剑道气运，是神仙姐姐你的道场？”
高大女子点点头后，又笑著摇了摇头，纠正道，
“不是气运，而是剑道本身。
天下武运流转，三教都不管，是因为不好管。
出手约束此事，只会吃力不討好。
以至於三教祖师早就达成了某种约定，听之任之，静观其变。
而这里，他们是不敢。”
说著，她一挥雪白袖子。
剎那之间，无数璀璨星辰，便在苏尝视野中隨之而动。
它们中的每一颗星辰，都代表著一个在剑道上闪耀过的存在。
此时，在流萤似的光点错落交织中。
如细沙累积般的它们，有些聚拢成一个个樑柱和高塔，有些排列有序转瞬凝成金闕飞檐和砖瓦这些星辰繁密攒簇在一起，搭建成一座座瑰丽宫闕。
穹顶拖曳绵延著的剑光化作道道光河，飞流而下。
苏尝静静的看著眼前壮阔的风景，有些失神。
他忽然明白，当初为什么高大女子会说老大剑仙陈清都的剑还不够高。
这不是她的刻意贬低或者心高气傲。
而是因为最初剑道的起源本就不存在於地，而是来自天上，来自眼前之人。
或者说。
至高神。
这时，高大女子又笑著问，
“还记得你是如何来到这片剑道小世界之中的吗？”
苏尝回过神后，再次点点头，
“我听到一个特別的剑鸣声—”
青衫少年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
发现自己那柄以天理、昭彰、变革三剑为根本，融合与他所有大道共鸣的心念与魂念而成的革天小剑，出现在了高大女子手中。
在看见苏尝的一剎那，这柄流光溢彩的小剑，再度发出似是婴孩朗声的清越剑鸣声。 苏尝捏了捏眉心，“它这是——”
高大女子故意板起脸，弹了弹小剑剑身，
“没错，以人道为力量核心的它，刚在你手中破了那和尚的假雷音，便迫不及待的来对我这个占据剑道之尊的神明挑畔。”
苏尝刚想要解释自己並没这个意思，却瞧见高大女子嘴角著一丝笑容。
於是苏尝便不担心剑妈会拿革天小剑怎么样了。
说起来，当初如果没有对方让剑术与神通的大雨沱，落在大地人间。
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人族崛起这件事情。
推动变革一事，对方並不陌生。
革天小剑在高大女子手中不断颤鸣。
就在苏尝准备安抚它一下，不要急著作死时。
高大女子朝他眨了眨眼睛，“我有办法治它。”
说著高大女子再次屈指轻轻一弹。
只见这流光溢彩的小剑在一声清澈剑鸣声里。
化作一个粉雕玉琢的，约莫只有一两岁多大的小娃娃。
现出剑灵真身的小傢伙，立即向苏尝投去求救似的目光。
后者摊摊手表示帮不上忙。
高大女子伸手揉捏著孩子胖乎乎的小脸。
任由小傢伙怎么折腾也逃脱不了她的手掌心。
揉捏了好一会儿，直到粉雕玉琢的孩子认输似的趴在自己怀中不动。
高大女子才心满意足的收起手，有些不舍的將其交还给苏尝。
苏尝將这革天小剑化身的小傢伙接过，放在面前昨右瞧。
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么可爱的娃娃，与天理那个嘴巴不停、贱兮兮的小剑灵联繫上。
许是因为革天小剑里，有自己大道共鸣的所有心念和魂念在其中的缘故。
所以才没有被小剑灵给带跑偏吧？
正在青衫少年做如此想的时候。
怀里粉雕玉琢的孩子忽然朝他清脆喊了一声，“爹！”
然后这小傢伙文在前者愣神间。
蓄谋已久似的报復性转头，冲高大女子喊了一声，“娘！”
苏尝表情微僵。
如果不是知道打这傢伙屁股没用，他此刻可能就已经扯出一条七匹狼了。
在两人都沉默间。
小小剑灵还想“乘胜追击”，便对著高大女子又喊了一句，
“娘，我饿了！”
苏尝耸耸肩，把这死性不改的傢伙递了过去。
於是高大女子再度屈指一弹，便將这白瓷娃娃一样的小傢伙直接弹到了那颗颗星辰搭建成的宫闕上。
灰头土脸落地后，小傢伙倒也不客气。
拿著剑意化作的砖瓦，就著如流水般的剑光，吃的格外开心。
也没空再喊什么爹和娘了。
苏尝悄悄瞅了瞅高大女子的表情，嘴角依旧带著笑意。
竟就这么放任小小剑灵胡吃海喝，一点都担心它吃空这里。
她似乎对这娃娃格外喜欢。
苏尝这么想。
隨后他用手轻轻一撑，便与这位剑道上的至高神一起坐在了栏杆上，並肩望著星空。
沉默片刻。
高大女子忽然问道“体验了陆沉的十四境后，觉得如何？”
苏尝坦然道，
“確实很高，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走到。”
想要打破飞升境瓶颈，身十四境，只能自求自证自悟自得，还要前方无拦路之人。
想要做成，殊为不易。
高大女子笑了笑，
“你想要快些站在同样高的山巔之上的话，光凭纯粹武夫的那条武学道路，就有希望肉身成神、真灵不朽。
对於大多数人来说，武学登顶之路是难走了点，需要在两三百年內身十一境。
稍微有点修行资质的，既然能够走练气捷径，走坦途，何必涉险，走这条断头路的羊肠小路。
但对像你这样真正有天赋的人来说，却是颇为顺畅的大道。
唯一麻烦的，可能就是要跟那个兵家初祖爭一爭最终的武运。
能够看穿此事的，陆沉得算一个。
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陆掌教，应该还藏著一副分身，始终在偷偷摸摸修炼武学。
说不定白玉京五城十二楼里边，紫气楼姜照磨的武学造诣，还不如陆沉，远远不如。”
苏尝眯眼笑道，“原来陆沉也学武？那正好。”
坐了一会儿，革天小剑灵好像还没有吃饱。
高大女子便提议道，
“要不要去看两座飞升台？”
苏尝想了想，好奇问道，“两座飞升台，距离此地也不远？”
她摇头道，
“不是真的，只是我心中所想的万年之前的光景。
大概就像后世人间书上所说，此情可待成追忆。
对了，想不想去看看郑大风、范峻茂他们的前身？”
苏尝想了想，跳下栏杆，站在桥道上，点头道，“好！”
她微笑道，“不著急，稍等片刻。”
就在苏尝一头雾水之时，依稀可见极远处，缓缓走来五个身影。
她背靠栏杆，意態慵懒，微笑道，“很是怀念啊。”
原来走来的，正是曾经的五至高。
远古天庭共主，持剑者，披甲者，火神，水神。
她双手撑住栏杆，轻轻跃下，与青衫少年和昔日同伴並肩而行。
走著走著，她忽然说，
“终究是不一样了。”
回首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鬼域谷中。
陆沉刚想问一旁的僧人，苏尝这么久究竟悟了什么。
结果就看见了少年腰间那枚“得道多助，万眾一心”的玉佩，正缓缓融入手中那柄流光溢彩的飞剑之中。
散漫道人捏了捏眉心，因为牛鼻子老道人的原因。
他已经见过了苏尝这把本命飞剑的解桔之能。
眼前少年手中这把剑，明显是要觉醒第二本命神通，
名字暂时猜不到，不过作用，倒是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只见少年身边，浮现出一个又一个虚影，在琉璃色的剑光下逐渐凝实如真实活人。
陆沉认得他们中的大部分。
风雷园的刘灞桥、风雪庙的魏晋、太平山黄庭、寧姚的父母亲，敬剑阁里以及万年来在剑气长城城头上留下过剑意的剑仙们，阿良、左右、老大剑仙陈清都-—
这算什么？
类似那尊十二高位神灵之一的“想像者”？
不对，还拥有那位“迴响者”的一部分本命神通？
念念不忘，必有迴响？
就在陆沉心中猜测，少年身边又逐渐浮现出了五个“人”的身影。
看清几人之后。
陆沉摸了摸自己的脸，隨后蹲下身，一边念叨一边画圈圈，
“算我求你，別在我坐镇时候，来游歷青冥！”